心理与认识上的对比,冲淡了许多固定存在于头脑深处,因为相互身份比较产生的畏惧感。拒有些犹豫,池凌却不再像刚刚走进房间时那般谨慎小心如果对手与自己气势、年龄相仿,肯定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至于现在自己似乎多虑了。
她很年轻,即便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自己也有绝对把握控制局势。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新京,而是内务部势力无法影响到的西部军区,是自己一手操控的步兵二团。
大脑的奥秘的确令人惊叹。短短不过几秒钟,池凌脑海里已经转过太多互不相干的念头。他从其中飞快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摒弃那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此前就已经反复思考过的结果。但是在这种临机随动的诚,能够控制住本能的畏惧心理,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
在红色共和军治下的民众官兵眼中,身穿黑衣的政监委员,其实就是人类化的死神。
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把柄,会在什么时候被别人掌握。某一天,当你被警察逮捕,当场宣读各种重罪的时候,肯定会对其中所涉的一切感到震惊。你永远不会想到,某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竟然会与侮辱伟大领袖或者阴谋颠覆国家之类的重大事件联系起来。起因简单得令人发笑。当吃饭、睡觉、走路、坐下这些最正常不过的举动,都可能演变成为居心叵测阴谋叛乱证据的时候,你只会觉得愤怒,继而感到恐怖,最终变成无法摆脱的绝望。
看过的,听过的,实际发生在自己身边诸如此类的事件实在太多,池凌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次看到有人被戴上尖顶高帽游街示众,被押在高台上被迫地头认罪,被挂上白色木牌打上红叉以“反革命”罪枪毙,被全家抄没以各种不同类型的方式当中侮辱、践踏、殴打所有这一切都没有经过法院宣判,也没有相关机构对犯罪或者清白进行调查。反**就是反革命,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充满红色光辉的世界,容纳不得半点来自资本主义的肮脏污垢。一旦某个人被套上“反革命”或者“反社会主义”这顶高帽,永远只能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口水、拳头、脚印、棍棒不认罪?那就打到你求饶。
没有经历过那种可怕场面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身为旁观者的胆战心惊,也永远不可能了解那种想要远远避开这一切,独善其身,或者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报以警惕,连吃饭睡觉都必须留出一只耳朵,睁开一只眼睛的辛酸与疲惫。与随时可能降临到头上的死亡相比,身体疲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一旦被某人攀诬,以此做为向组织表明忠心,进而晋身的资本,你就只能永远被踩在脚下,连家人和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甚至就连自杀,也是一种不得不付出惨重代价也无法得到的奢望。
池凌很怕罗兰。
确切地说,应该是惧怕她那身黑色的政监制服。
西部军区,是独立于共和军内部的一个特殊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掌握着数量庞大的军队,第三集团军所有官员,都将被打上“反**”烙印,无须审判直接处死。力量,保证了继续生存的权利。但即便如此,包括池凌在内的中、下级军官,仍然对政监委员抱以本能的畏惧。这种心态深植于大脑,已经形成类似鼠兔对于鹫鹰等天敌的惧怕和畏缩。就好像儿子对于父亲,永远都有着无法用语言说清的敬畏感。哪怕后者逐渐衰老,再也没有强壮身体和力量,她终究都是沉重压在前者心头无法挪移开的山脉、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