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本以为杨勇会气得发抖,没想到他会没事人一般跟了上来,弯弯折折说道:“公主还是不明白我……公主现下不明白不要紧,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明白了自然会对我好……公主小心,上面还有一级台阶……”伸出手想扶一把玉儿,刚接触到玉儿的衣袖便缩了回来,他及时想起了玉儿打他的那一掌。
玉儿迈步走进大殿。
甫一进去,鼓乐大作,满殿的人齐刷刷望着她。
玉儿首先接触到天皇的目光,像一个迷惘的大男孩,目光里充满不确定性,同时又洋溢着激情,火花跳跃不定。
玉儿用目光慰藉他,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抹掉他目光里淡淡的忧伤。那是先帝铭刻在他骨子里的。先帝每回见到他,无不百般挑剔万般刁难,稍有不对便喝令太监施杖,有时自己抢过木杖,歇斯底里地打在他的臀上、背上。当太子的最后几年,他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听到先帝的尊号、名讳便浑身颤抖,无法遏制。
玉儿了解这些,所以她万般庆幸自己有一个不轻易打骂子女的好父亲。
第二接触到的是丽华姊姊的目光,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丽华姊姊并没有因为她与杨勇之间的龌龊而改变对她的态度。她的目光始终温暖,像冬日的阳光,只会让你觉得舒坦,绝不会让你觉得燥热难当。一个人内心的态度决定了她的目光,要修炼得如杨姊姊一般心善、平和、无私、大度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内心的痛苦挣扎。
第三接触到的是尉迟炽繁的目光,玉儿十分高兴,因为炽繁的目光中充满对她的信任,如溪水一般流淌,干净、透明、敞亮……
其他人的目光完全被玉儿忽视,他们或者景仰、或者敷衍、或者怨恨、或者妒忌……全都无关紧要……
她的座位排在天皇与杨丽华之下,对面坐的是朱满月,右边坐的是尉迟炽繁,果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贵得无以复加。
管事的太监引领玉儿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时,一个人抬起头来,不慌不忙地朝她瞅去,玉儿一个激灵,顿时心情大好。
戌时,12对宫娥举着各种仪仗进入大殿,紧接着是捧着各类酒具、食具的24对宫娥进入大殿,最后是抬着10个大酒瓮的太监进入大殿。
钟鸣,晚宴正式开始。
参加酒宴的宾客早就听说今夜供应的酒水来自于齐国宫廷窖藏,最早的一瓮窖藏了25年,最晚的一瓮窖藏了5年。当年率领周军第一个攻入邺城宫城的千夫长领了柱国大将军宇文宪的军令,首要的目标并非齐国的鼎彝重器,亦非齐国的宗室美人,而是天下闻名的齐国窖藏美酒“醉天下”……25年的美酒摆在了天皇身后,20年的美酒摆在了玉儿身后,其他年份的美酒依次摆在了洛州的诸位臣子身后。
太监小心翼翼首先打开的是25年窖藏的封泥,酒香袭来,一个从不尝酒味的宫娥竟然醉倒在地。
满殿之人皆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
按照礼制,酒过三巡后进入自由发挥的时间。
杨勇举着15年的美酒凑到了玉儿身边,轻声问道:“听说给公主对波斯风格的寝宫不甚满意,我另外给公主调了一间,虽然偏远了一点,却就在内湖之畔,可以听到涛声,闻到荷香。有几株荷花听闻公主来了,早早地便开了,端的娇艳无比,惹人怜爱,公主可以在月下赏荷,吟诗作对行,无病呻吟亦行……嘿嘿嘿。如果要人陪伴,我……我今晚在宫内当值,当值房离公主新的寝宫不远……嘿嘿……嘿嘿嘿……”
“你才无病呻吟哩!”玉儿呸道,心中觉得奇怪,将我的寝宫安排在他当值的左近,难道他还敢强行入室?便道:“我不住宫室,我就住御花园的树上!”
杨勇以为玉儿有情,一语双关,不禁心旌摇荡,将嘴贴在玉儿耳边道:“是哪一棵树?我在树下侯着公主……”
玉儿随口胡诌:“就是那棵歪脖子的大树,枝丫远远伸到湖里的。记住,不要错了。快走,快走。”佯装羞涩,掩脸遮挡。
杨勇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天元皇帝远远觑见了,招呼道:“杨大总管,忙何事去讫?怎的不陪‘天’饮酒?你献得好‘醉天下’,乃是齐国皇室御酒,来来来,这儿有从我那25年的窖藏里倒出的两个半斛,你我各选其一,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喝了它,岂不是一件乐事?却不能断气,断了便算输了。”
杨勇小步急急行到天皇座前,赔笑道:“小臣比不得陛下,半斛便是5斗,小臣喝不了它,反会被它喝了,待会儿陛下要去酒里捞我。”
天元皇帝斜眼看着杨勇道:“讨好玉儿公主倒奋不顾身啊……刚才跟玉儿公主说些甚么?没逼迫她利诱她?她可是‘天’的人,她的不高兴便是‘天’的不高兴!”
杨勇一怔,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想,咬牙道:“小臣怎敢对公主不利?陛下放心,要说小臣对公主有何想法,便是止不住地爱她想她,她越是对我冷淡我越是爱,她越是桀骜不驯我越是想,奈何?陛下也是男人,想必能理解小臣……”
天元皇帝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我早说过了,玉儿是‘天’的玉儿,她得陪伴在我左右,杨大人便不要打玉儿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