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绍愉在山海关过完一个仓促简单的年节后,就又带着关系到大明朝生死存亡的重任,奔赴向关外的盛京。
崇祯十六年的深冬,比起去年来得还要更为严寒。天气没有一点好转的意思,马绍愉出关不久,就又遇到了严重的暴风雪,大雪整整下了一昼夜,使团携带的二十匹战马,有十六匹都被活活冻死,还有好几个护卫使团的官兵都冻烂了手指。
辽西的道路上,鹅毛似的雪花已能没过膝盖,马匹一脚下去,很容易陷没在雪层下的深坑里。使团一行菇风饮雪,用了最短的时间,就到达了盛京城。
马绍愉深知自己一行人身上所背负承载的责任是何等深重,他以兵部职方主事的身份得到本兵陈新甲的推荐,又两次在平台召对,皇恩浩荡,马绍愉一定不惜代价,要为明朝的中兴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像他这样的忠诚志士尚有很多,大明不可谓无士可用。
只是还是那一句话,崇祯不能用之,即便用之,又不能用到正确的位置上。
一旦用到错误的地方,大明之士愈多、愈忠勇,愈使得局势向着崩坏的方向发展。
盛京城同样银装素裹,白山黑水中长大的满洲人早已习惯了这样严寒的天气。
但是也有一些努尔哈赤建国以后,生在辽沈、长在辽沈的年轻一辈满洲贵族,他们自幼就生长在宫殿楼阁之中,虽然也多次跟着老汗和诸王贝勒四处游猎,参与入寇明朝的战争。
究竟是不比那些老人,在抵御严寒气候的方面,逊色了好几分。
马绍愉使团一行刚到盛京,就见到了不少满洲年轻贵族,一样是浑身裹满貂裘厚锦,脸上或通红、或惨白,两手紧握在一起取暖。并不像传说中如狼似虎的女真勇士那样,拥有与汉人截然不同的神秘体质。
已经是第三次出使关外的马绍愉,随着他看到的景象,看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马绍愉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东虏当真满万不可敌吗?
皇帝以议和东虏为扭转乾坤、中兴国朝的一着妙手,真的能够起到神奇的作用吗?
这一回在驿馆迎接马绍愉的还是范文程,不过无论是使团的住所,还是范文程招待他们时宴席的档次待遇,都要比马绍愉上一次来盛京时隆重许多。
清人如此做法,让马绍愉略微对议和之事产生了乐观的想法。
他和范文程交流寒暄时,问道:“不知道何时能够叩见大汗……叩见陛下?”
“这……”
范文程扫过一眼马绍愉带来的国书后,对上面写的大明皇帝致书于北国可汗一句话,略有微词,但并没有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而是直言道:
“我皇上近来体有风寒,不能亲见使者,还请马使在盛京多多静候数日。待我皇上御体康愈之后,自会召见使者,再议和局。”
马绍愉不知道范文程说的是真是假,毕竟此前东虏已经有过好几次故意找茬破坏谈判的先例了。他焉知这一回范文程所说的皇太极生了病,到底是事实,还是又一招想对自己施加压力的以退为进之法?
他心中疑惑,口中焦虑道:“大人,尔国与我国在宁远已往来书信十余封,前日宁远吴总兵又接回尔国所释辽人一千四百户。和局之成,就在眼前,一旦议妥,尔我两国就是兄弟之国。榆关之东,由尔国好义处之。”
范文程苦笑一声,他从马绍愉焦虑的神情上看得出来,明朝这一回是下定决心要和清国议和。可这次他的确没有说谎,皇太极是真的病倒了。
“马使稍安勿躁,我知尔国因西贼兵逼京师,有内患之忧。今我朝廷已遣睿亲王多尔衮、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内大臣图尔格,提兵边墙。只要尔国真心向和,与我国约为兄弟之盟,此一支兵力,自当与尔国同心戮力,剿灭西贼。”
马绍愉依旧忧心忡忡道:
“我皇上遣使来辽,以银币酬尔国,今后春秋霜露,不损兵马,南北互市,榆关为界,如往年辽阳故事。中国之商利,辽东之人利缯絮貂,华夷各安其所,各得其欲,中国之利,亦尔国之利。今道路传闻,闯贼盘踞晋中,多遣兵马寇秦、燕,又屯紫荆、倒马、井陉等关。我国家已兴师十万,将诛灭闯贼,今赐银币,即意尔国若肯为我杀贼,当有以饷之。”
马绍愉说到赐银币的“赐”字和华夷的“夷”字时,范文程都面有不悦。他心想明国都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有这样倨傲的做派,着实可笑。
只是范文程想到皇太极尚在病榻,便开解马绍愉说:“尔我议和,便是兄弟之君,两家一家,同心杀灭逆贼,自当共享太平。”
范文程的话勉强让马绍愉接受了下去,主要也是他身处异国,并无其他办法能够促使清国尽快谈定和局。
随着关内军事形势的越发紧张,朝廷的谈判筹码也越来越少,崇祯的态度也越来越急促起来。东虏自然就掌握了主动权,马绍愉也因此感到更加焦虑,觉得范文程所谓皇太极生病,只是拖延之词,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谈判条件。
他捏紧了手心,指甲都深深没入肉中。马绍愉想到大明朝几百年来,即便英宗时北狩,也有于少保力挽狂澜,何时会像今天这样卑躬屈膝?
他出使清国,还是想着尽力维护朝廷和崇祯皇帝的一个体面。崇祯给马绍愉的底线条件,就是赐币、承认清国对辽东和朝鲜的统治权这两大条款。
辽东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