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鲜血从关宁兵被割裂的喉管中喷溅出来,喷得孙传庭满脸血红。他冷着一张脸,好像来自地府的怪物一样凝视着面前的关宁兵,孙传庭对离他最近的敌人居然还有些印象。
他记得很清楚,面前这个着甲持刀的关宁兵原来是自己担任陕西巡抚时抚标标营的部下,后来跟随洪承畴前往宁远参加松锦大战,没想到时局流转,自己的旧部会以这样的立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名关宁兵看着孙传庭冷漠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虚,居然还向后退了半步,口中低声喃喃道:“抚、抚台……抚台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逆贼!”
孙传庭仰发出一声怒吼,他敌兵的尸体里拾起一把兵器,咆哮着就冲上前去,手里的长刀挥舞地像风车旋转一样,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杀光所有秦军将领的关宁兵们,见状无不感到意外和惊骇。
“废物东西!给老子放铳打啊,把里通闯贼的秦寇全给我杀光!”
在厅内负责指挥关宁军围杀秦军诸将的是吴三桂的副将杨坤,他看到孙传庭、高杰、李成栋等人奋起勇力,只靠着一些厅内的陈设居然就挡住了关宁兵的进攻,还趁势夺取了一些刀枪兵器,马上就气急败坏起来,亲自架起火铳指挥射击。
砰、砰、砰。更加密集的火铳声响起,火光和烟雾弥漫,厅内立即传出一片爆响和惨叫声。两名秦军军官飞身扑了出去,挡在了孙传庭的面前,用血肉之躯保护住了他们的督师,一名军官当即就被关宁兵射杀,另一名军官则摔到地上翻滚了两圈后,才慢慢垂死挣扎道:
“督师……早知今日,不若降了闯贼……我辈死战,反为逆党所辱……死战为何?”
他着口中就突出鲜血,气急败坏的关宁军副将杨坤见到没有打死孙传庭,就又下令火铳兵集火射击,砰砰砰一阵射击,很快就把刚刚打伤而未死的一批军官全部射杀。
这回只剩下了孙传庭等少数人躲到了内厅里面,他们用桌椅和屏风墙当做障碍物,勉力抵抗,可是成效不大,秦军军官人数本来就不多,现在死伤惨重,人人都知道再无一线生机了。
鲜血从孙传庭的脸上慢慢流淌下来,直到滑落地面,他紧紧盯着一道屏风墙之外关宁军手上的武器,低声道:“抢过来……”
孙传庭再不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督师统帅,此时的他更像是一头收了重赡困兽,浑身散发着危险和绝望的气息。高杰拼命拉住孙传庭的手臂,把他又拽了回来,这才使得孙督师躲开了好几根关宁兵射出的流矢。
“我们抢不到的……我们已经忘了,大人,我们已经忘了……”高杰脸上的神情,还有他话的语气,都满是痛苦,“我们完了,大明的中兴也完了……”
李成栋对高杰沮丧的样子极为不满,他把衣服撕开,露出满背的战伤,又拾起一支桌腿,大喊道:“想把老子打成逆贼杀掉,老子不在乎这个,老子就在乎死前能拉几个垫背的人!”
完他就冲过屏风,伏低身子飞速向关宁兵靠拢过去。其他秦军将领也都窥到机会,趁着关宁军的火铳手装填火药和弹丸的时候,跟着李成栋一起杀了出去。
他们手里只有一些餐具的碎片、打碎的桌椅,真正意义上手无寸铁。可这些人都自负为明军中的锐士,又刚刚获得两战两捷的骄人战绩,怎么能容忍自己就这样默默地被友军屠杀呢?
“兵器!”孙传庭跟着把抢夺到的兵器分发给诸将,“把关宁兵……把虏贼的武器抢过来!”
关宁军没有想到都到了这般地步,秦军诸将居然还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他们猝不及防,连阵型都差点被李成栋冲开,一瞬之间,大厅之内,立即化为了血肉交缠的生死战场。
到处都是兵器贯入ròu_tǐ的声音,手无寸铁的秦军将领们像发了疯一样地往前冲。关宁军一点没有招降的打算,杨坤稍稍稳住阵脚以后,就又组织大批士兵放铳射击,剩下的关宁兵则架起长矛和刀牌,结成战阵向前推进。
这些本来应该用于战场,用于对抗东虏和流寇的战术,现在却转向了他们的友军。
关宁兵里有不少人也来自秦军,洪承畴担任督师期间,抽调了不少秦军精兵补足关宁骨干。这些秦师旧人,和现在被围在大厅里的秦军诸将,许多人也是老相识,甚至许多人还有着七八年、十几年的沙场交情。
可到了这种时候,这些交情还有意义吗?
李成栋是最勇猛的一名战士,他身上已被关宁兵的长矛和大刀刺伤数处,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腹部一道骇人听闻的伤口,几乎可使人清楚看见李成栋的内脏。
他的肠子就像雪崩一样,抑制不住地向外倾泻出来。李成栋只好咬住牙齿,用左手把肠子打了个结,重新塞回肚子里。他一边厮杀着,一边口中流淌着鲜血,眼见是活不了多久了,却因而更升起一种强烈的斗志,死也要把吴三桂的副将杨坤杀掉。
“狗贼……狗贼,纳命来!”
李成栋用尽全身的力气飞扑出去,他手上握着半支从关宁兵手上夺来的长矛,在飞速跨出几个箭步后,突然用力把矛头投掷出去。
这一掷是如此迅猛,以致于杨坤完全没有做出闪避的动作。只可惜李成栋自己擅太重,在投掷矛头的最后时刻,力量明显下降,导致矛头最终偏过杨坤的耳旁飞了出去,只掷杀了另一名关宁军军官。
这些困兽的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