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的金秋落叶在空中跃然了一支胡旋舞,但并没有合着风的势头飘向远方,而是在飘曳了一阵之后,在李旦肩头落了下去。
旦抬目看向自院落那边儿圆形的拱门里行来的婉儿,见她冰俏却难掩一份秀美的面孔被流光镀了层金。他的心念一舒,即便明白婉儿此次的来意,但他并没有感觉出有着怎样的压力。
当前的大唐是个什么样的时局,李旦一向以洞若观火的智慧冷静处之。此刻正殿门前那接连几番浩浩荡荡的请愿,他也自然闻了风声。
“走吧。”随着婉儿足步及近,旦抬步亦向她迎上去,在与她咫尺相对处停定了步子、颔首含笑,“我们所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就不要再耽搁了。”如是补充。
婉儿一阵心慌。李旦这样从容的反应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当她面对着他还是会有一种类似负罪、类似无用的恍惚感!她心头时而充盈时而又芜杂,横竖是素乱非常、也无法在他面前及时的定神:“请相信我。”繁重的思潮在心湖中晃荡晃荡的,终于倏然一下子就图腾了!婉儿心念一动,动容时启口似有许多话想对李旦说,她迫切的想要李旦知道自己此时的心之所想、明白自己的心境,但最终只有这四个字。
可是足够了,虽然只有四个字,于之李旦来说委实是够了!旦眉目一展,在流云打下的一片微光中,他落在婉儿身上这含笑的目光便平添了许多柔和,显得分外好看:“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不是疑问的语气,他把声音一落。
问句就变成了感叹,反倒让人觉的有一湾心事被积蓄在胸腔间、堵塞在喉咙里,心口闷闷的难受。
诚然李旦当真没有在乎什么,当真明白婉儿付诸在他、付诸在母亲身上的一片真心,可婉儿却陷入了自己思绪的囹圄里迟迟走不出来。心浪辗转,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对旦说一句“对不起”,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又似乎也无从说出口。只好颔首沉目,抿了嘴唇默然无语。
“还等什么呢。”旦云淡风轻的动了动唇角,“诸人请愿、承天景命这好一出大戏,没有我这个皇帝的出场,又如何能继续唱下去?”分明该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可是被李旦言出了玩味的调子、不起波澜的无所谓态度。
婉儿的神绪跟着牵了回来,她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同他言语,便颔首应了一应。
旦侧目向她一笑,转身从容的行出了殿院。
其实不需要她多言多做,他可以领会到她的心境,当然也明白自己此时此刻该怎样举措、该怎样配合着武后一早的筹谋将这场让位的大戏继续唱下去。
情势已经堆叠到这里,不管那些精心铺陈出的人为的一连串筹谋,那些请愿也好、祥瑞也罢、引经据典还休,横竖武后登基为皇都是势在必得的事情,始至如今怎么看也都是顺应天意的宿命感!就算这一切的水到渠成都是刻意为之,不也正是冥冥之中一道不可违逆的天命么?
在这样一个极端**的热烈场面之下,李旦这个皇帝此时此刻自然是再也坐不住的。就算他事先并没有听取上官婉儿的意见,此时此刻他也都得站出来交接皇权、让出帝位于母亲!
婉儿跟着李旦亦步亦趋的重又回至莲花形的威严高台,一路无话、思绪如瀑。
这个时候一身盛妆华服的天后也不失时的逶迤而来。
李旦浅浅天青色的衣袍被风吹的汩汩乱舞,这样的颜色之中似乎沉淀着藏不住的忧郁、甚至凄清。可是他的面目却平静安详如素:“请母亲顺应天意民心,做您所合该去做的事情!”他对着凤颜威整的武后掀袍一跪落,声音稳稳沉沉的,听不出半点儿不甘心不情愿。于此又甫然抬目,对武后做了一揖,“请将儿臣降为皇嗣,易姓……为武。”跪在地上的双膝兀被石砾擱的一疼!旦即而浅浅的低下了头,看不清墨眉明目间存着的游丝神情。
聪颖如他,心知审时度势的大玄机不在于硬争、而在于容让。与此同时他更加知道的是,什么唤作——大势所趋!
在这片被遁逃不得的政治权势覆盖的阴霾天地里,一个渺渺的自己从来都不算什么。不管高兴不高兴、乐意不乐意,他都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除却顶礼膜拜、安然臣服于命运的安排之外,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又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
一旁侍立的上官婉儿已恢复了素来的心境,冷颜静看着李旦如此,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偏又夹杂了浅浅的悲凉感。
须臾后,武后那一道蜜色的唇线已经缓缓的氲开。她没有急着言语,上前亲自把李旦扶了起来。
随着这将当朝皇帝轻轻的一扶,这一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举动,在场诸人无不看出一个寓意,即是时至眼下,“三让而受”这好一通过场仪式,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一步不落不错的顺利完成了!
这个时候,有了“三让三回绝”、最后亦有了皇帝的亲自请命,可谓正是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这神圣肃穆得着天命的圣母神皇终于敛眸颔首、轻微却含义郑重的点了点头:“愈哉,此亦天授也!”
随着颔首微微、声息落定,在场诸人顿然齐齐高呼、且须臾又落身跪地,对着这位大唐的新皇、历史车辙辗转至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行了觐见大礼,高高将那殊胜无比的“万岁”之音呼了个彻天响地!
……
这时的武后,已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