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柔肠百曲、面染焦惶,一朵萎在乌云发间的浅紫色绢牡丹随着奔走的步伐而曳曳的晃,婉儿基本是摔进披香殿的!
已经没了心了,甚至没有了血肉躯壳一丝半点儿该有的感触!维系着这个曼曼身子的,唯有那脑海里边儿倔强不移执着的信念!一路不停歇的飞奔令她才一跃进殿门,便凭着那股收束不住的惯性而直直向前扑摔在了厚实的地表。接连而起的是血肉躯壳不可避免的钝痛侵袭而至;但放于此时此刻,婉儿却没了心绪去顾念、甚至只觉这疼痛已经麻木,因为心里的疼痛远比内心的疼痛更使她欲死难安!
对这副骨骼摔磕的生钝的疼痛尚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亦不曾来得及起身、来得及见礼,婉儿就如此往前爬了半步,柔荑伸舒,一把拽住了武皇那萎了地表的层叠华美、蹿龙华盖的边角。
究竟是怀着怎样深浓的感情,才能使得一个素来玲珑剔透、颖锐谦谨不见情态有纹厘直白显露的人儿失常失态到如此难以置信的地步?
顾不得了,此刻除了皇嗣的安危以外,还有什么是应该顾及的?婉儿扬了一张素净姝丽的颜,那其间浸染着的是前所未有过的鲜活表情;似乎此时此刻的婉儿才第一次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悲喜情态有烟火气息的人:“陛下,皇嗣不会谋反,皇嗣不会谋反!”苦苦的声息带着昭著的哽咽哭腔,急言焦诉了才只此一句,眼泪便顺着烟朦雨胧的眸子如织如亘的流淌下来。
婉儿诚然是美的,她的美貌不差于任何一位帝女皇族闺秀宦户,但她的美不能够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样张扬傲霸必露锋芒的浮艳辞藻来形容,显然不太搭调。她的美是一种不太张扬、不十分刻意的美,不是一般的美,那是水月云歌缭绕下的山巅云霄处的月白牡丹,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玉色勾边,冷傲独立、自骨子里散出来的高人一等!无边气韵与秀美皮相任是谁都只能屏息凝神、大着胆子远远的观望,而终不敢凑近亵渎。
事情来的太过于突兀,武皇一时木杵在那里,并没有登时反应过来。
但安危性命只是瞬息间的事情,任何一刻、片刻的耽搁都可能会要了李旦的命!婉儿明白,故而这样的感知如同一道催命的符,逼的婉儿来不及等待、更莫论静下心去揣摩武皇的反应。她不加半分停滞、未带点滴犹疑,言语后放开了指间紧紧撕扯着的那片华盖袂角,重抬了柔荑腕子向那缭缭云发间探过去,即而猛地抽了斜侧的步摇上的一根金簪。
一头及腰乌发顷刻便漫了空的如瀑散下,娆娆的涨满了眼帘,目之所及带起数不尽的凄迷美态:“婉儿以死担保皇嗣没有谋反!”不曾断句的一句急言带着撕心裂肺的笃定,就这样从婉儿柔软的喉咙里发出来。语尽,婉儿握了金簪的手兀地冲着自己胸口直刺过去!
陛下,您知道的不是么?皇嗣没有谋反,更是从来都没有这个心!留他一命,留他一命,婉儿保证皇嗣不会成为您的羁绊和障碍,哪怕您废了他!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啊……只要您,留他一命。
休论林花春红总无情,不是无情,而是专著一人后便滋长出不能自拔的、只对那一人的弥深多情!所以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切都顾不得了!女皇陛下,您就当是婉儿……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