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权势礼仪等诸多**而织就出的一张大猝然有了一道缺口,被这张劣性大障住的本心倏然有了有如佛洗的救赎!
豁然一道灵光如雨后惊鸿般的簌簌便掠过武皇心坎儿而去,贴着最纯粹本质的一道灵魂……终于,那股与生俱来的母亲心性、心底里面那些残存并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消泯的天性的母爱,到底还是被铮地一下子便激发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武皇的身上,一层又是一层逐次递进、愈深愈浓……猛然惊觉,那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怀胎十月孕育而成的亲生儿子!亲手抚养躬自教导耗费苦心与血气拉扯至时今成长为顶天立地儿郎的亲生儿子!
紧临着生死边缘深渊万丈的一步之遥,终是在这一须臾间全然了解,原来有些东西当真是沉于五内、鸣于骨血其里的,就是强硬不彻底、也恨不彻底,就是抛不开、也割不断,就是……舍不得啊。
即便权势的荼毒如鸦片般如荼如蛊的魅惑心魄,也是依旧如斯!
“苦了你们了……”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一瞬便已横亘跨越了成千上万年的时光沟壑。武皇抬首阖目喃喃一声长叹,旋即慢慢扶起地上的婉儿,复而转眸面向来俊臣,命他即刻停止对皇嗣李旦的审讯。方才那喃喃的一道呓语,却不像只是对着他们两个人说的。
游.移的光与花树的影子乱却了散散的帘幕,包裹着剪不断的天光流艳、绕着袅袅青烟香鼎一起熏染了这座本该安宁的披香殿。
是心累了么?经久挣扎,那些本就该是刻骨铭心的天性在骤然一下看通透、看明朗的同时,身子终于周身发软、昙然无力!武皇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已然立起了身子的上官婉儿此刻正缓缓将心绪做了平复,却倏然发现自己竟想不起方才都是在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不过又似乎不太重要了,因为合不合时宜、该不该说与该不该做,她都横竖是已经做了。不,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顺应心意水到渠成,如此而已。
她没有违逆了自己想要保护李旦的初心,也是在那至为关键、至为紧要的危急关头她才倏然一下看明白了自己的初心,不,似乎是看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吧……原来在她漠漠无情的皮囊之下,居然掩埋着如此一团滚烫而炽热的心火、一个如此执着痴迷的信念,对李旦的信念,只对他这个人的信念!
稀薄的天光筛筛入室,婉儿缓缓侧首,凝了眸波于这一派骤然的沉寂里去认真的端详起了无声的武皇。
她见武皇正背过身子似在赏看眼前一道绘着百朵牡丹花的华美屏风,又似乎这分明就是背光将心头那湍急的情潮做一个不动声色的掩饰。
同样在这一瞬间,婉儿忽有一种为李旦而欣慰、也为武皇而欣慰的由衷的礼赞感,这样的感觉驱驰着她下意识想要匍匐身子顶礼膜拜!
原来李旦的坚持是对的,自己的坚持也是对的。原来本以为武皇早已不能算是一个女人、早合该是冷目一切无情无态;却在那样一个千钧一发的紧密关头、在那最重要的一倏然里……豁然醒转,蓦地发现,什么无情无态无人无我,其实根本都是无法舍弃无怨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