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韦筝只是哭泣,兼带着不住摇头。
月华透窗,将李显一张支离的面孔映照的更显虚白,他忽然无力的哑笑起来,声息一缕缕的渗透进耳廓,便有如撕裂的布帛:“母亲她派了唐宫的使臣来房州看我,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嘴皮已经龟裂,看得出他一直在为这事儿大费周章的烦着那心,一顿之后那瞳孔里铮然显出一簇慌乱,“他是来杀我的,一定是来杀我的……一定,一定是的!”边梦魇般、魔症般的不断徐徐言语着,跟着一把甩开紧紧抱着自己的哀哀妻子,双手打着哆嗦的摸索向前,又一次寻到那根滑落在地上的白绫,站起身子又欲上吊。
“显,你做什么……你做什么?”被他猛地一下甩到一边的韦筝神容愈乱,“显,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这个样子!”泪湿红阑干,筝儿匐着身子急忙跟上去追赶,“君子能忍,必成大气!”饶是那样刚强胜过男儿百倍的女子呵!她噙泪、又发着一股狠的从身后一把抱住这失了心智般的丈夫,咬紧牙关突然道出这样一句。
但实在徒然无力,一任这声息有多刚毅,一任韦筝这个女人身上决计有着不输儿郎的果敢、坚毅,且……一任韦筝声嘶力竭怎般哭喊也好、劝慰还罢、打气鼓舞也如是,这正值半梦半醒、恫吓失魂中的李显就是听不得一个字去!
终于,就在筝儿抿了汀唇、那两排牙齿在唇际咬出血色,眼看着就即将崩溃了所有的勉强、所有竭力维系着的坚强伪装的同时,因她心绪已乱,这一个慌神间,眼见那疏袖便不经意的掀翻了几案上一盏烛灯。
顿然一下顺应着这个势头,滚烫的蜡油跟着顷盏泼出!在筝儿还不能有所反应的当口,淋漓尽致的顺着她的袖口一路灌溉进去。
登时,灼烫的痛楚使筝儿下意识抽身便往后躲避,因为突发的缘故,她难免就又慌了神……就此一个不小心,霹雳晴天,她重重的摔在了这冰冷而厚重的地面上!
整个世界的崩塌往往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红,艳如玫瑰的一色绯红顿然涓涓流瀑……这颜色带着肃杀的味道、裹挟着血腥的阵仗,又在那溶溶的冷夜清辉之下璀然璀然,蒸腾出一抹雾霭的朦胧。
终于,似在梦魇里苦苦围困不得挣脱的李显,在这一刻身子下意识发了个抖、跟着猛地一个醒神!有须臾的僵持,旋即便急急的奔身过去,蹲下身子一下子抱住了地上双目放空、猝然晕厥过去的孱弱女子。
此时此刻,韦筝羊水大破,就要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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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然一下,正持着兴致以银簪子亲自挑灯的武后指尖一痛。蹙眉去瞧时,才见自己是不慎间不知怎的划破了手指。
一旁立身的上官婉儿瞧见了武后这一时的迟疑,旋即把身子凑了几步向武后迎过去:“天后,怎么了?”蹙眉侧目、声色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