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请自来,这倒令她实在觉的好笑,目光触及这昔时的床榻宠儿时,心口便是一柔、声息也就跟着强中带笑:“怎么,朕左宣右召的你就是不来觐见,时今倒是突然想明白了?”舒袖抬指,武皇缓伸了雪酥的小臂,将那纤指轻轻抚搭在略烫的太阳穴。这句贴着齿唇慢慢儿滑出来的幽幽句调,里边儿带着的是星星点点戏虞逗乐、还有游丝半点儿的略诮薄讪。
那样明澈的浮光将薛怀义周身影像一掠,在底边投下一圈淡淡的影子。温风绵缠着冲他挺拔的跪姿一转转的扑过去,这幅情景忽然看的人心口莫名一紧、即而牵着一疼。
怀义霍地抬头,那样一双清亮的睛眸里便浮了一层如是的讥诮味道,但却很奇怪的,让人对他这分明显出的薄凉的不恭,委实是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似乎这个男人身上就是有着魔鬼一般魅惑的神力,便是连委身跪地、连屈膝让步都是这样的魅惑!
这一抬首时目光交错,周遭景深分明是这样明媚鲜活,但薛怀义却忽然一下有些恍惚看不真切。
他心潮翻涌、哂笑在心。知道么?我挚爱至敬的女皇,这一条人生路何其漫漫,但在我年轻而并不很长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件必定是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奔腾而让我对曾经深信不疑的那些关乎感情、关乎爱意的坚持有了不得不放弃信任分崩离析的无奈;另一件,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神都月下、太初宫里,那一天,我遇见你……
但即便我曾经的坚持、那些深信不疑的爱最终都变成了可笑的天真,可对你的情我依旧还是不能完全当作没有来过,即便这情这爱已经随着明堂里的那一把火而最终消磨殆尽,可这一颗不屈的心却依旧在好笑的坚持着什么,那似乎便是残存于生魂里的一点执念吧!
可是我不爱你了,我真的已经不爱你了,因为爱是两个人相互的事情,只有两个共同爱着对方的人,他们之间这样的情才能被称之为“爱”。时今你变了心,又或者兴许你从就没有上过心,或许从一开始你便只把我当成一件床榻的玩物与寂寞的排遣、或许真正对这段所谓的爱情顶礼膜拜处处较真儿的人就只有我一个……无论怎样,我对你的爱既然早已变成了一厢情愿、幻化成了自苦又滑稽的单相思,那么这样的爱便决计已经不算是爱了,它早已在你变心的那一刻起、你不曾上心随意玩味的那一刻起,便消耗殆尽、亦或者不曾构成了!
可爱没有了,心却还在,却怎样竭力努力都也收不回来。我的天女,我曾那样深深爱着的人儿啊!时今我的这一颗心变得不再属于我自己,它已经完全被爱占据了、被爱俘虏了、被爱操控了,那么即便我口里不爱、心中自以为不再爱,却又如何能够真的……不爱你呢?
万顷思绪冲头,怀义紧紧抿住了那瓣好看的浅唇,将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堵塞感深深的逼压回去。他控制住了心底那泓难鸣百味的情绪潮袭,接连而来的音声便变得平平淡淡、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冷:“臣此番前来,是想对陛下言说一事的。”语尽一颔首,方觉岂止是冷,那是……毫不相识、毫不相干的,陌路人之间那样的寡味和冰漠!
原来一个人在大痛大悲之后当真可以大彻大悟,变得就此没有情绪、没有语言、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