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着迷、为他狂热、为他痴执、甚至可以为他成魔!而时今,她却不惜亲手毁掉他……即便如此那又怎样?她把他提携、她把他毁掉,从头到尾他都是属于她的,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将他从她身边再抢去了!再也没有了!
那么何等样的形式、他以何等样的面貌留存在她身边、他们的爱又以何等样的方式做了最永恒的镌刻,这些都还重要么?不重要了,或许已经不重要了……那么心痛么?好心痛!
随一缕清晨时的淡阳华彩浅氤慢氲,太平慢慢起了身了,复侧首,就这样坦缓淡漠的渐渐抬手,对着门边儿击了击掌。
接连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太过顺势也太过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到没来得及去看清楚她寸寸眉目之间是否写着什么样的情态,顷刻间便有两队侍从得了号令鱼贯而入!
待这时,太平已复将身子转了回来,缓缓坦坦,含着稀薄水雾气息的眸光一点一点由下至上定在了俊臣那张恍然明朗、俄顷复又噙了颓然凄笑的眉目之间,一瞥单瓣莲花便翕合在了花汀唇畔,语气低仄:“请君,入瓮吧……”
简单不过的五个字,当真是活学活用、就地取材,言出的人与听到的人都最是心痛如焚!
俊臣头脑没有发懵,极快就笼了一簇迷丛般的慨叹:没有想过,真的没有想过,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竟然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我们之间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戏剧化的结局收场。没有想过,我的性命竟是你来为我终结……太平,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更狠一点?
天幕斜斜映洒入门的波光微漾,一如琴弦在指间断去后也只会使得琴弦、手指两败俱伤。力是相互的,他有多疼、多苦,她便身心受同等。
尚有苦笑低回,只是因为残念未央,却已什么都做不了,唯剩叹息尔尔!
这到底是一个何等样的世界?有着何等样的无奈?何等样出乎意料、没有限度的悲凉?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就忘记了?”转目重又顾向俊臣的太平声音很小,若不是这一场局是她一手构画,俊臣简直以为那软款的花颜含着的神情叫作哀恸、声音徐徐的带了哭腔呢!她慢悠悠,“人心多诈,不可视其表;世事寡情,善者终无功。信人莫若信己。防人毋存幸念……此道不修,夫庸为智者乎?”寸心不曾有伤、也不曾有痛,甚至不曾滴血,因为那心头血早已放了空。
最残酷的字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清晰的告诉来俊臣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知不觉已跃在高阔天际的灿烂朝阳不吝惜周身的光与热,对着广袤大地、无限江山投洒下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华彩金粼波,把死别的景深衬托的有如轮回的新生。
须臾沉默,俊臣仰脖哈哈大笑!又是一个满酒于盏、复而扶摇阔袖将那浊酒就着烫意滚滚入喉,那样灼热的温度灼的他直想落泪。尔后他收笑起身,负于背后的一只手缓缓抬于胸前,对着太平做了一个淡然的揖:“行了,我认!”语气不重,只是决绝干练。面上情态已经幻化的那样无波无痕、平和如常了。除了这四个字,再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样一袭墨色的硕袍浩浩的迎着穿堂索风飘忽摆动,一上一下,曳曳的频调将周匝一切交织的有若缥缈烟霞。便在这样似幻如梦的水汽雾影般的催化之中,来俊臣的气韵显得那样出神入化,一笔一划尽情恣意的走笔白描!
太平垂睑,心下寸寸隐隐的疼,只是凑化成了面上这样一层淡淡的漠:“不套你,如何让你招认?不杀你,如何保全我自己……”
如何,保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