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才出了寝宫大殿,便倏然一下觉的自己都快栽倒了!他周身上下绵绵的没有半点儿力气,整个人枯槁憔悴的比那深秋里瑟瑟发抖的枯叶好不到哪里去!
时今别说政.变了,便是连他身边的人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折损。纵然是保住了刘幽求的性命,可这位刘大人到底还是被调离了他的身边。
这却是苍天的刻意折磨还是天要绝他?所谓天意弄人、造化作弄,他今儿可算是彻彻底底的领教到了!
算来这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因与太平不断的斗法,胜负没有一个真正的论断不说,他身边的贴己人却是不断的损失……原本他登基之后那心腹之臣、可用能人委实就少,时今又这般滑稽的损失了刘幽求。
这一切的一切,致使他本就不算稳固的势力,倏然间变得薄弱不堪!
可于他来说,这一场不及举事便先已泄漏的、最终流产的政.变,所带来的不利远不止是折损了身边人这一条。试想,原本他这个皇帝与太平公主之间收束的民心还算均匀,之中又有隔岸观火、摇摆不定者无数。时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那朝臣百姓中免不得会有所指摘,说他这个皇帝委实心胸狭窄、且不孝昭著,居然在背后如此用心险恶的要害那于社稷有功、更是将他与父亲一举推上皇位的功臣太平公主……
这样一来,太平公主便陡然以一个纯良、且博得同情的姿态出现是众人面前,让人大感皇上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之不义!
寒风迂回,扑在面上时撩拨起垂于两侧面颊的发丝,双目被冷风遮迷了一下,倏然间那思绪散乱,隆基便又头痛不堪。
就在这夜朗星稀的大明宫肆夜里,在这充斥着大唐至为鼎盛的权利云集处,这位年轻俊逸的皇帝倏然间迷茫了……
他整个人头脑放空不知如何自处,那弥深的无助与彻骨的迷离铺天盖地将他席卷、把他吞噬在其中,苦苦闷闷不得挣脱!
就这样守着纷杂乱绪、持着那越来越往下沉的一怀心事,隆基于这永夜的玄青色中,犹如一个摸索、迷茫在这娑婆世间的背罪的死囚一般,跌跌撞撞、孱弱无力,茕茕然又踽踽然的回了寝宫。
面着那溶溶的宫烛与清冷的画屏,只觉烛台都在垂泪、画屏都在含愁!
无力,无奈,无助……
好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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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整个世界被笼进这一派无垠的夜色中时,白日里感应着阳光而活色生香的一切景致便都跟着昏昏睡去。光明和温暖似乎从来不属于这玄青的永夜,即便是在不夜的长安、繁华的盛世,那些隐匿四处、默默蛰伏的**与阴霾也总会在暗夜的庇护中显得那样肆意乖张,而人往往会在这冷色的世界里更清晰的看清自己内心的本质,使得那嗜骨的寂寞与无边的迷乱变得再也无处遁形……
白昼的阳光可以遮掩许多无形的**、心机,而一入夜,那些迷乱的散思与复杂的心计便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叫你再也无法忽略它们真切的存在!
公主府里,太平守着这样漫漫的长夜,她着实没有睡意。
就最近皇上李隆基与大臣刘幽求欲要设计陷害自己一事,虽然在太上皇李旦的庇护、与皇上李隆基的主动认罪之下,看似平顺的过去,可一石激起千层浪,随之而来的那些后怕、那些不得不做的筹谋却应运而生!
太平不敢去过多忖度、过多触碰,因为她不敢去看清李隆基的狠戾,即便自小到大这些年的相处中她早已逐渐看清了、摸透了李隆基的狠戾和果决,她也依旧不敢去直面这一切,因为她不相信,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隆基真的可以对她下得去手……
可有一点却是清晰无疑的,就是,太平知道自己无法继续打感情的王牌,虽然这一次李旦看似倾向了太平,可也恰恰因了这事儿才让太平更进一步的认识到了隆基的无情、与李旦对儿子的偏袒……如果李旦当真是心向着太平这个胞妹,又怎么会最终只将那刘幽求贬离长安而不取其性命?这样做看似何其无情,可也恰恰是为了保全刘幽求、为隆基留待日后重新启用!只要还在长安,就难免会被搅入政治的漩涡,而离开长安则恰恰可以图个暂时的无忧!
李旦的心思,太平看得明白。在太上皇心里,自己远远不能跟人家三儿子相比!
就一如当初李旦还是皇帝、不曾禅位之时一样,时今的太上皇依旧对她只有敷衍和安抚。
现今的太平对这政局之内的形式已经变得比从前又敏感了许多,她静静然落座在烛光月影之下细细思量,综上这些逐一分析,她隐隐颔首,丹凤的长眸里闪烁了一簇跃动的粼光。
看来该强硬的时候,还必须得强硬!
隆基那边儿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最先计划发动政.变针对她了!相比起隆基的手段,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厚道了!
她也是从一场场政.变中沐浴风雨走过来的,记忆最深的就是那场由她与隆基主要发起、并一手策划和领导的诛韦之事,那些摇曳不定的火光和剪影,那成阵连天的嘶喊与撕心裂肺的哭号,那血,那一滩滩绽于地表冶丽无比、多日都不见完全干涸消散的艳红艳红的鲜血,还有那一具具森然的尸体,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在这深黑如死的夜里顺着记忆的长河一点点回溯起这段沉闷往事,太平只觉的自己背脊骨一阵阵往上涌起寒气!
她的脑海里,不由便把当日的韦太后代换成了自己……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