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绷紧的氛围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愈发凛冽,流转在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带起了昭著的肃杀!当然还不止这些,还有哀伤,还有沉仄,还有许多许多不能言明味道的东西……
不理会隆基神色愈浓的脸,浮光并着疏影徐徐辗转间,太平薄唇勾笑,倏地一下染了疯癫:“从一开始你们就在算计我,是你们!是你们!”此刻的她俨然已经失了心也没了魂儿,是完完全全被权势和**障住了本心、蒙蔽了双目,无法梳理清晰自己的思路,也再听不进去任何人对她说任何话!
执念是可怕的,而什么时候陷入执念却从来都由不得人自己掌控,且那执念是需要一辈子的时光来缔造、来深深根植。陷入执念的人是可怕的,也是最让人无可奈何、又最应该怜惜的……
眼前这个美艳高贵的女人却蓦地变成了这么副样子,看得隆基心惊又心痛,但是他知道,他自己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太平啊……”喉咙哽咽,他启口微微的唤她,夹着些湿软。可却说不出其它的字句。
太平收了自己面上的癫狂,徐徐喘息间,笑颜颓颓然凄迷:“你说的对,太上皇他就是被我们逼的疯了、狂了、再也无力了,所以他才选择彻底的放手,把这摊子交给我们自己看着办……可我们在他退位之后还是不断的去烦他,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云淡风轻、达成真正想要达成的那一份清净!”呵声一叹,且叹且笑,“人啊,执念当真是一件比荼毒还要可怕的东西!陷入执念的我们早已不记得了全部,就只记得一个你死我活……”
在太平含笑染殇的神色与口吻中,隆基沦陷了心智,那一向冷静理性的外表似乎就要强持不住,似乎他整个人就要崩溃。
这时太平足步聘婷,又向隆基这边儿徐徐的靠了近,颔首敛了敛语息:“太上皇他决定让你戍边,并非是他动了废除你的心思,难道你便不明白?”她再一次勾唇笑起来,这笑容无力的有如枯萎的莲。
隆基未答,父亲的苦心他从来明白,可在这之中他更多了一份被逼出来的机谨,且他自有一套处事的方法,故而他的所行所做与对父亲的理解,从来都不冲突。
“他下旨让你巡行边疆。”太平袅步逶迤,在隆基身侧停住,扬首潋滟着眸波,缓缓然接口又道,“那是因为戍边乃是我提出来的,他得顾及我!”银牙轻咬,狠戾顿生,“为了安稳住我,他才会下旨叫你去戍边;在这同时,因为这不是他的真实意思,所以他一方面答应我,一方面又迟迟不实施的推到下一年。”
这正是李旦的太极之策,妹妹、儿子,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安稳住。只是他算漏了一点,儿子早已被消磨的没了耐性,再也不愿遵循父亲的处世之道,而是迫不及待的以自己独断的方法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故而,就走到了时今这样的地步……
“倒是你!”太平咬紧牙关,那语气骤然凛冽,声音不高,故而更为逼仄,带着些幽幽的讽,“你等不及了,你怕他会废了你……你怕了!所以你迫不及待从他手中拿回皇权想当真正的皇帝了!”
“对,我怕了!”铮然转目,隆基陡扬了一嗓子从中截断了锋芒尽露的太平。
这铮地一嗓子使太平下意识一诧,sū_xiōng起伏、声息一噤。
须臾间,隆基微定情态。他摇摇头,那双灼灼的眼睛定定的凝视着眼前人的眉目,后序的声息不再拔高,可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我无时不刻不在如惊弓之鸟一样朝不保夕惶惶然害怕!”中途不加停顿。借着穿堂微风对乱绪的撩拨,他下意识侧首,眉峰又蹙,星目闪动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愠恼和无奈,近乎咬牙切齿,“你一个公主,如果不愿走武皇那条路,你四处揽权是为什么?你已经什么都有了,你要那么大的权利做什么啊你这个蠢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走武皇那条路?”太平以极凄厉的音波阻隔了隆基歇斯底里的无助。一默的须臾,她敛眸轻轻,“我想,我一直都想一直都想!”
“不要再骗我了!”隆基压着话尾吼着打断她,恨不得一把将她拽进怀里面孔对着面孔、牙齿磕着牙齿的诘问!可是他忍住了,“如果你真的想,又岂会是今天这么个结局?”
这一句话饱含的意味,是弥深且厚重的……
若是太平她真的想要重走母亲武皇走过的路,她的手段决计不会如此婉转。如果她真的想、且用了心思为这条路不断铺垫,依照太平公主当初把控着的那个有力的格局,李隆基纵是再英武灵秀,又如何能以一场历史重演般的政.变出其不意将她拿住?
隆基笑起来,勾动唇角幻似无声:“我们都一样,做不得真正狠心去伤害对方。”这一句话何其无力,贴着心坎儿滑过去时,又何其的酸楚,并着那样的无助、且无能为力。
为什么,真的,不禁要向这天这地寻求一个答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明明都是那样对彼此存情存意,却为什么还是会莫名其妙便顺着一条无形的摆布而听之任之?明明是我们自己握于手中的幸福,为什么每一丝稀薄的温暖都俨然成了苍天怜悯时可怜的恩赐?
宿命荒荒、天惶惶,诘问无力、诘问无从。
那何其百感交集的一句话顺着耳廓落进心里,太平黯然浮泪,不觉间且笑且泪眸晶耀:“可是,最终你还是狠下了这个心,伤害了我……”
那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