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行不行?
天道无情,即便集合了全族之力,这枚残次的血丹也只能维持二圣数百年的寿命。
这嗔这恨又几乎要了我的命,直至峰回路转,泽弋震惊不已的告诉我,他与几位长老尽皆感受到那股气息。
龙血凰脉,阴阳两合,至尊无敌。
我笑着的时候没人看得出我心中的平静,我平静的时候也没人看得出我心中的窒息。
是得偿所愿?是不负众望?是感激?是愧疚?是悔恨?是错过?
我不知。
情绪要么没有,要么如浪滔天。
可我已经不是九萝了。我是连生死这桩信念都已经放下的凌胥。那情绪只一个瞬间就被我压制住,我只担心那个孩子,他会像我,无心无情,不会出手。
但我后来发现他像元崖,是个痴人。
明明带着怨恨和疏离,满身的冷淡冻的人发寒,却答应的那般痛快。
痛快到泽弋很快就有了新的计划和盘算。
然几番思量,他终究还是来问我:“你可要见他一面?”
见见吧,见见也好。
看一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他护在怀里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模样,他们是不是真心相待,还有,他究竟对妖族存着怎样的心思,该如何去劝导他放下怨恨。
白染是个很美的姑娘,眼睛也干净,只可惜是灵族的公主,不是妖族的女子。
而无尘,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苍白,十分冷淡。果真就像泽弋说的那样,淡漠的让人发寒。
是寒灵玉髓里的寒气吧。我捏着手指去看他的眼睛。
我已经很久不敢去仔细看旁人的眼睛了。
我看到他对着白染的眼神,很亲近,很宠溺,就像曾经元崖对九萝那样,可九萝远没有白染这样温柔懂事,全心全意。
我看到他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神,心脏疼了一下。
他的容貌是看得出九萝的影子的,他的眼睛,也是看得出元崖的神态的,但更多的,那是万年时光磋磨下的,只属于无尘的气质。他生长的不太好,很努力,但不太好。
可我只是凌胥,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这样告诫着自己,匆匆离去。
“我不会再见他了。”
我平静的告诉泽弋,咽下那口涌上喉咙的血。
几日后夜里,我沉沉眠去,睡梦中头一回见到元崖,时隔近两万年,我看到他依旧是那样俊美的一张脸,只是眼神却不对了。
我初次见到元崖就知道他眼睛里掺杂了太多东西,单属于他本真的,只剩那么一小点,但我喜欢,因为他那一小点都给了我。
可如今我又见到他,那一小点本真几乎看不见了。不是给了旁人,是就快要被什么东西吞噬干净了。
他压抑着情绪,森森的朝我问出来:“九萝,你果真如此绝情?我等了你快两万年,你可知这两万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既然是梦中,我尝试着去靠近他,我说:“元崖,你别等我了。我这一生都是错的,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再执念,有朝一日若能护得妖族中兴,那便是大道天恩了。”
他死死捏着我的肩膀,双眸含泪:“你这两万年可曾有一回想起过我?”
我擦去他的眼泪:“想过的。”
“回来我身边。”他立时便道,“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可以放过。我们回到从前那样,我可以替你护好妖族,你信我一次,我如今已经…”
怎么梦中也还会痛?
原是这样的一生,即便是入了梦,也没有半分余地。我疲惫的挣脱开,又回到那副无悲无喜的面孔,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我为何要信你。也早说过从未爱过你。你又何必痴念至此,自欺欺人。”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血红一片,所有的所有,仿佛都归于虚无。
他只剩下一副狰狞的面目,对着我,一字一顿:“九萝,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你说对了。我没有心。”
他笑了一下,松开手,转过身淡淡一句:“你得记住你这句话,你莫后悔。”
我醒过来喷出一口血,嘲笑自己。这是有多在意他,就连一个梦,也要这样痛心?
我哪知道他那时已经破入了混元境,原是忍耐住一切快要逼疯他的东西,再一次的,小心翼翼捧了一颗真心来,来问我一句,能不能信他一次,能不能回他身边。
他都不敢寻到我的面,只盼入梦中,能听见一句真实。
可我当真即便在梦里也很痛很痛,我没有为了他放弃执念,就再一次把他推向了深渊。
清微天里,元崖大概疯了,我也大概疯了。我抱着必死的心态来,也觉着这样的一命换一命,无尘必会感念妖族,完成我的信念。
可我没想到他宁愿死。
他果真一点儿也不像我。可即便是随了元崖,他也不至于此。那么究竟是谁将无尘害到这个境地?
我扑在地上去摸那一滩赤金色的血液,心如死灰的恨着,哪怕我如今一生只有一愿,天道也要如此无情么?竟连妖族唯一复兴的希望都要断绝么?
我那时那般心如死灰,却都是因为没了这个拥有龙凰血脉的孩子,妖族会断去一条兴盛之路,而不是哀一哀死去的无尘,哀一哀绝望到放弃生命的我的孩子。那一刻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怕。像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元崖是在那个时候叫我知道,原来那个梦不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