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咽下这口药,云渺渺简直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黑,却并未听见什么脚步声,正以为是霓旌诓她喝药,门外却真的传来重黎的声音。
“咋呼什么,平日里都不见你喊这么响,招魂呢?”他黑着脸,迈入门槛。
才走到第一级台阶,就被她炸雷似的一嚷嚷吓得脚下一趔趄。
霓旌正要解释,却见他身后,又跟来一人。
眉目有情,未语先笑。竟是今早才来转悠过一回的余鸢。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都尽数吞了回去。
“参见尊上,余鸢姑娘。”她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顺势将身后的药碗掩去。
桑桑似是没想到她会跟着重黎一同过来,怔愣之余,心头一紧。
云渺渺反胃得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捂着嘴站在霓旌身旁,不动声色地瞥了余鸢一眼,而后再看向重黎,登时心领神会。
坦坦荡荡地带人过来,看来是不希望心上人误会啊。
重黎一进门便闻到了这股苦涩的汤药味儿,再看看云渺渺那压抑的神色,稍加细想,便晓得她们方才在做什么,略一迟疑,并未多言。
倒是余鸢,微微皱了皱眉:“这样浓的药味儿,看来这位渺渺姑娘伤得不轻。”
霓旌顺势接过了话:“尊上将她绑回来是做人质对付天虞山的,活的总比死的管用些,属下恰好懂些医术,能不能治得不敢保证,留一条命尚可。”
闻言,余鸢的目光落在云渺渺身上,刚喝下一碗安胎药,她这会儿正苦得说不出话来,由此面色瞧着也白了几分,还真有几分恹恹之象。
她眼中闪过担忧之色:“不过是个小姑娘,也受了不少罪,若能治好伤再好不过了。”
说着,看了重黎一眼。
他神色淡淡,目光落在云渺渺身上,沉默了半响,道:“此事交由霓旌处置便可,不过一个阶下囚,你身子还未养好,跟来做甚?”
不急不缓的口吻,较之平日里,可要温柔多了。
余鸢笑了笑:“日日待在丹乐宫,都要闷坏了,我的伤势已好转不少,不必这么紧张,我已经见过这位姑娘,见她伤得不轻,便寻思送些药来,也不知哪一种好,索性将看着好用的一并送来了,不知姑娘可有用上?”
她转而看向一言不发的云渺渺,眸中笑意温软。
云渺渺缓了缓,硬着头皮挤出了一抹笑:“多谢挂心,刚换过药,暂且还没用上,暂且收起来了。”
余鸢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恼怒:“不妨事,那些药应当能用些时候,若是不够了,我再让人送来。”
重黎眉头微皱:“霓旌擅医理,崇吾宫这边什么都不缺,丹乐宫的药都是给你疗伤的,都送来你用什么?”
余鸢掩唇而笑:“那么多药,我吃到猴年马月才用得完?与其白白浪费,不如物尽其用,这姑娘瞧着讨喜,我平日里也无人说说体己话,日后常来这边走动走动,你觉得如何?”
闻言,霓旌心头咯噔一下,悄悄看了重黎一眼。
他蹙着眉,迟疑半响,终是点了点头。
“出门带着人伺候,你内丹半毁,还未养好。”
平静的叮嘱,余鸢似是早已习惯,仰着脸粲然一笑:“好。”
霓旌不晓得云渺渺这会儿有何想法,看她脸色,大概满脑子都只剩下苦涩的药味儿了,竟连看都没往尊上那看一眼。
莫名觉得……还挺有骨气。
她暗笑一声,忽听余鸢道。
“这姑娘的脸色瞧着很差,许是伤了底子,我也算久病成医,不如让我看看?”
说着,她便上前一步,朝还未反应过来的云渺渺伸出了手。
霓旌脸色一变,正欲开口阻止,重黎却是更快一步地挡在了云渺渺身前。
“一个不识好歹的阶下囚,你掺和什么,能留着一口气就成。”
余鸢望着他,愣了愣:“可……”
“不必看了。”他斩钉截铁地拦住了她。
霓旌心惊肉跳地望着这二人,自是明白尊上为何不让余鸢上前,魂胎就藏在灵根中,这一探,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且不说眼前这位美人儿可会哭闹怨怼,云渺渺的处境多半比这会儿更为尴尬。
僵持之际,余鸢侧目看了他身后的小姑娘一眼,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你好多年没拦过我了,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云渺’二字,还是……因为她的眼睛和上神很像?”
重黎眸光一沉,他少有同她动怒的时候,这回却是多了几分凝重。
“……只是碰巧罢了。”在她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他又不露声色地敛起快要竖起的刺儿,叹了口气,“出来许久了,我送你回丹乐宫。”
说着,便要带她离开崇吾宫。
余鸢又回头看了一眼,平静地跟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这样……”
望着他们消失在崇吾宫前,霓旌这口气儿才顺畅地喘出来。
“尊上怎么带着余鸢姑娘一起回来了呀?”
她只想哄着这丫头赶紧喝药,没成想险些闯出祸来。
云渺渺还没从苦涩的药味儿中缓过劲儿来,干笑了一声:“不晓得……许是想带着心上人过来让我开开眼。”
“……”
桑桑也着实看不懂了,明明早上才来过一回,为何还要再来一回?
时隔数千年,眼前的余鸢,竟让它感到一丝陌生。
云渺渺吃了些蜜饯,稍稍舒服了些,霓旌叮嘱了几句后,便收拾东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