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窟中灯火幽微,白石灯倾翻在地,灯油漫开,只剩一截灯芯忽明忽暗地摇曳,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石床旁,伸出的手苍白枯瘦,似乎只剩一层皮裹着白骨,缓缓地撩起了枯藤,望着趴在尸体旁昏睡不醒的云渺渺,俯下身,轻轻抚过她的脸,浊气渐渐褪去,露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
右边眼角下一道寸长的疤痕,经年累月,非但没有淡去,反倒随着愈发苍白的面色显得更为狰狞。
凝视着这两张脸,他眼中的戾气愈发可怖。
“看看你这幅样子,还想救苍生?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说什么万死可矣,不也只有一条命!……”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尸体上,先前无论如何都化不尽的白霜,在那一滴血的作用下,缓缓散去。
那具死僵了数千年的尸身,居然有了一丝生气,错觉一般,却教人心头震颤。
果然是同一个元神。
他潜入天虞山,一步步将她逼入剑冢,还有这虚梦千年,那十一人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仅仅用来掩藏这座洞窟都有些捉襟见肘,该说不愧是上神之躯吗,便是死了,血肉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吸引力。
酆都那位能将其藏得这样好,应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耗费了艰难囤积的千年修为,才重现了当年的大劫之后的不周山——刻在他脑海里,数千年挥之不去的惨况。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鞭的人,已经躺在了这儿。
躯壳,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元灵,在一个资质欠缺的凡人小姑娘体内。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被他找到破绽了……
长生之血,举世无双的宝物。
传闻中,父神早已将其交托与最为信赖的朱雀上神,这么多年,就连其他三位上神都不得而知。
千年万年,关于长生之血就只有虚无缥缈的传说,寥寥几句,说得也模棱两可。
有人猜测过,长生之血是一件神秘的法器,能颠覆天道,逆转生死。
也有某一人,某一处的血的说法,但都不能肯定,唯有亲眼见到,才会恍然大悟。
但无论它究竟是什么,在这么诸多传言中,独独不变的就是那句——颠覆天道,逆转生死。
为了这一句,他如不可见光的鬼魅,苟延残喘了数千年。
接近了原本的身躯,记忆也随之相通,他费尽周折,为的就是这一刻。
无人知晓下落的长生之血,若是原主呢?
便是再守口如瓶,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不可能万无一失。
缕缕浊气从他掌心凝起,缓缓注入云渺渺脑中,在她的灵识中探寻。
受这具尸身影响,她眼下的“梦”,亦是朱雀生前的记忆。
诞生于上古,名扬于鸿蒙,震世于经年,消弭于虚无。
谁能想到呢,这便是曾庇护四海,威震八方的天之四灵的下场。
连这样的下场,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多么可笑……
尽管早已有所准备,但当亲身体会她记忆中关于昆仑,关于那座云渺宫,乃至那些曾经熟悉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怒上心头,周身浊气翻涌,颤抖到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紧随着藏在这具尚未腐朽的躯壳中的记忆溯源而上,穿过无数恍若隔世的片段,渐渐深入,而后,终于见到了立于昆仑之巅的父神帝俊。
那道身影仿佛星月加身,耀耀不可逼,庄严肃穆,迎着风雪,依旧巍然不动。
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的,是一身白衣的女子,朱砂色的丝绦随风如练,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不见喜悲。
记忆的长流中,帝俊的声音有些虚渺,只能勉强听清。
“陵光啊,这些年难为你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合了合眼,神色恭顺:“父神言重,这是吾等应做的。”
帝俊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啊,就是太漠然了些,若是有情根,便能切身感悟这世间悲喜愁欢了吧……”
她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困惑:“父神此言,孩儿不解。既为神灵,有护世之力便可,为何要体悟世间七情六欲,岂非多此一举?”
帝俊无奈地笑笑:“多此一举吗……以你的角度来看,或许确然如此,正因这般,为父才敢将长生之血托付与你。”
“父神放心,只要孩儿还活着,长生之血便绝不会落入奸邪之手,如若有一日孩儿不得不死,也必将长生之血托付给值得信任之人。”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答复,帝俊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哦?你也会有值得信任之人吗?为父可真想见见啊……”
“父神……”她叹息道,“您莫要再拿孩儿开玩笑了。”
见她面露窘色,帝俊不由大笑,且缓和片刻,他的目光落在渺远的茫茫群山之间,意味深长地问:“陵光啊,世间分六界,你可晓得为父最中意哪一界吗?”
她愣了愣:“……诸神所在的仙神界吗?”
帝俊笑了笑,并未赞同:“这种地方你倒是颇有自信,脸都不红一下。”
她愕然:“脸红……?”
什么是脸红?为何要脸红?
沉思许久,依旧不得其解,而后她继续道:“酆都冥界吗?毕竟那儿的主君,是您的……”
后半句,被风声倾吞。
寻常的风雪自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能阻碍神灵之言,能做到此事的,普天之大也不过眼前人。
帝俊清了清嗓子:“也太坦率了你……虽说酆都为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