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结课后,三五学子同游京畿繁华之地,确是人间畅然滋味。谢禹在同窗的拥簇之中回到他在洛邑的居所,他站在府门外,并没有急着进去,待到拜别一众同窗之后,他昂然挺身,紧了紧青衿素褂,将腰间长剑解了又系,整理佩戴的两组白玉,确定其徵角带右,宫羽带左,两璜相对,形如全璧。当一切妥当,这才示意身前两名小仆将府门打开。进入府内,谢禹气定神闲,昂扬迈步于庭中,腰间白玉也随着他的步伐珩铛佩环,打扫庭院的仆从们也顺着玉鸣之音抬头向他行礼。
不一会儿,他便进入外堂,堂内一孩童正跪坐在地上认真捣鼓着几具精木机巧。见此情形,谢禹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观察孩童的举动。孩童正在拆卸手中的一只木鸢,他将木鸢的双翼和头部卸下,又将木鸢躯干的榫卯拆开露出木鸢的内部构造,然后他放下木鸢,转而开始拆卸另一件车型木具。他拿起原本属于车型木具的一个齿轮嵌入木鸢,又将原本属于其他机巧的一些木具零件,挨个地拼凑在木鸢之上,他反复比对,时而困惑时而明悟。待到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是汗,但他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稍作休息。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手中已经被他重新组装好的木鸢摇了摇头,又将木鸢上的部件一一拆卸,重新选择零件重新拼接。谢禹不知不觉中也看入了神,连门外的呼唤声都没有听见。
“鸢奴,鸢奴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正待孩童要进行新一轮拼接时,一身着藏青曲裾的女子出现在堂门前,她用锦帛稍稍擦拭着额头上的些许汗水,端正仪态杏步走入堂内,宠溺地揉了揉孩童的头发。“子琪士子,你也在这。”女子见到谢禹颇有些开心似的,右手在外,微笑着向谢禹作了一揖。
“刚从学院回来,看鸢奴捣鼓机巧看得出神,倒是失了礼仪,请公输女士恕罪。”直到女子唤谢禹的名字,谢禹才恍然回过神来,稍稍有些懊恼,向女子回作一揖。
“士子多虑。”女子扶起坐在地上的孩童,拂了拂他身上的灰尘对谢禹说道。“鸢奴在这玩了多久了,士子知否?”
“我适才回来,见鸢奴已经开始摆弄木鸢,想来也不是很长时间,多半应该是…不久吧。”谢禹略作沉吟,稍加思索后挤出这句话。
“士子博学多才,连时辰也记不住呢。”女子掩嘴微笑,眼眸弯成月牙儿。
“轲子云:弈秋,通国之善弈也。使弈秋侮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谢禹顿了顿。“我在这里看鸢奴摆弄精巧,所获颇多方才入神,女士怎么能说我是记不住时辰呢?”
“士子所获颇多,妾自是欢喜,士子莫要责怪。”公输木瑶一听谢禹的辩解反而笑的更加开心了。“话说回来,士子今日课考如何?”
“自然是甲等。”说回课考,谢禹一改刚才尴尬的神情,淡然地说。“都辩不过我。”谢禹补充道。
“哦?我听说那公孙家的公孙恭在洛邑辩局之中鲜有敌手。”公输木瑶收起笑颜,略感好奇。
“徒有虚名罢。”谢禹风清云淡地回答,忘乎所以。
“那便要祝贺士子了。”公输木瑶看谢禹开始人前贤圣,又止不住掩嘴笑起来。“请士子移步内堂,马上要用晚膳了。”
“公输女士先请。”谢禹闻言,做出请的手势。
“那木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公输木瑶牵着孩童的手,吩咐下人将散落在地上的木工零件都收拾干净,便率先走出外堂,谢禹紧随其后。
历阶而上便步入中堂,堂中央竖起一幅大鼎,筵席分布中堂两侧,主席无人,是此间主人尚未归家。谢禹换下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静坐等待晚膳。没过多久,堂内筵席陆陆续续都座上了人,主席尚且空着。
“主人家不回了,晚膳开始吧。”随着一位身着玄色曲裾的妇人发话,菜肴便逐一由仆从呈送上来。主食是麦,依次有脯羹,鸡羹,梅诸配之,吃食虽不华贵,却也奢侈。
食间,无人开口说话,咀嚼的声音也都听不见,待到众人都用完晚膳,那玄衣妇人率先开了口。
“子琪,今日你课考如何?”妇人端坐席间看向谢禹,面带慈祥。
“回伯母。”谢禹站起来朝妇人稽首。“甲等。”
“当真是燕地俊才,无愧于你君父的悉心栽培。”妇人听了谢禹的回答,笑了起来称赞道。
“自然是要先谢伯父伯母对侄儿的恩义,得伯父伯母之恩,禹自当千年以记。”谢禹低下头,两手放的更低了。
“好,好,谦卑恭谨,重恩重义,是儒士风范。”妇人见谢禹举止,十分赞扬,开怀大笑。
“子琪兄辩过了那公孙恭?”堂下一青年,听得谢禹所说的话,十分诧异。
“这是自然。”谢禹直起身子,挺起胸膛地回答道。
“这么流批的吗?”那青年满眼不可置信,惊异地看着谢禹。
“嗯?什么?”谢禹不解,望着青年,问道。
“啊,我是说子琪兄好生厉害,居然辩过了那目中无人的公孙恭,明日我便将此事传遍洛邑,好让那夜郎自大的公孙恭难受难受,嘿嘿嘿。”青年大喜,止不住地大笑。
“鹤奴,不要失了仪礼。”妇人朝那青年呵斥了一声,虽是呵斥,双眸里却丝毫没有怒意。“成日里游手好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