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股气机的来历,于无谓也有所猜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浩然之力了吧,只是没想到,向来与玄门元气并称的儒门浩然之力,竟然还兼有部分神力性质。
李玉昆身上气机如此恣意奔腾,于无谓都能想象出,他心中怒气该有多盛。
不过就算李玉昆现在正处于气头上,自己再说有可能火上浇油,但于无谓原本计划要说的话,现在也没有搁置的打算。
于无谓上前一步,朝着李玉昆作了个揖,郑重道:“李太守,韩志了解的情况,主要都是世俗层面的,其实,在超越凡俗的层面上,翠玉仙子的所作所为,只怕比你想象地更加过分。”
于是,接下来于无谓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翠玉教的作恶情况,比如说其吸食高龄者的生命精气,然后用这些力量,帮助他们治疗自身的疾病,从而获得更多信徒,更多的祭品。
又比如,在和于无谓等人的最终一战中,翠玉仙子甚至不惜透支年轻信徒的性命,在祂死后,整个滦阳城的翠玉教信徒,都差不多老了二十岁以上。
就在于无谓陈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头顶的浩然之气气机仍在不断膨胀勃发,李玉昆的神识也还在继续往外扩张。
这时候,外边有人敲门,一个声音在外面道:“明公,滦阳有急信来报。”
李玉昆没有收回自身的气机,但还是回应了门外的人,道:“你进来吧。”
一个公差推门而入,见到于无谓九迎风等人,也没有丝毫反应,就当他们是两尊雕像一般,快步上前,将信送到李玉昆桌子上,然后又疾步离开。
李玉昆拆开信件,瞟了几眼,冷笑了一声,将信直接朝于无谓扔去,道:“于道长,你自己看看信上说了什么吧。”
于无谓不用看,也知道信上定是对自己和九迎风的诽谤之语,他将信接过,打开一看,果不出其所料。
信上将于无谓和九迎风描述成两个妖道,他们和县守韩志联手,犯下滔天大罪,使滦阳城中大部分人都老了一二十岁,仅有寥寥数人幸免。
信上完全没有提到和翠玉仙子有关的事情,也没有讲于无谓和九迎风为什么留了众人一条性命,犯下罪孽之后,又去向了何方?
反正妖人作恶难道还需要理由么?作恶本身就是妖人存在的意义。
于无谓看完信,笑道:“若非我们先来一步,太守现在想必已经准备动手捉拿我们俩了吧。”
李玉昆摇摇头:“于道长太小看我了,我此前不管滦阳的事,却不代表我管不了,此等破绽百出之语,即使你们没有先行感到白檀向我解释,我也不会受其蒙骗。”
于无谓不明白李玉昆哪里来的自信,但是此刻,在枝西郡六县,除了白檀和滦阳以外的另外四县中,那些山野中的野神yin祀,妖灵邪神,却全都有种大难将临的预感。
一股强横的意识直接扫过他们的神像,紧接着,就是一股浩荡的气机随之而来,将他们的神庙笼罩起来。
这股浩荡的气机,正是李玉昆的浩然之气,浩然之气中,自有规矩法度,那些作乱为恶的邪神,在这股浩然之气压迫下,个个头痛欲裂,似遭天劫焚身。
力量强大点的还好,有的一边哀嚎着抵抗,甚至还能一边口出狂言,叫嚣着有朝一日,必将杀入郡治,报一箭之仇。
力量稍弱的邪神,在这股浩然之气的碾压下,直接倾覆毁灭,泥塑变作尘土,木偶化成齑粉,阴神更是在浩然之气中烟消云散。
怪力乱神,君子敬而远之,可那是在鬼神老老实实,甘做泥塑木偶的情况下,鬼神若是为非作歹,惹来君子发怒,顷刻之间,数十百年的积累,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无谓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还在继续讲述自己和九迎风的遭遇:“因为整个滦阳城乃至城外乡村的民众都是翠玉仙子的信徒,而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翠玉仙子击杀,自然就成了他们心中的恶魔,被其视作妖人,我们身上的怨念,也是由此而来。”
听完于无谓的讲述,李玉昆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德困境?对普通民众,尤其是那些贫民来说,他们付出的,只是不能自由的晚年,得到的,确实一整个幸福欢乐的人生,所以他们哪管什么邪神正神,儒生道士?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
良久之后,李玉昆才道:“想来想去,还是我这个一方牧守没有做好,若能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滦阳又怎么会被妖邪趁虚而入,百姓又怎么会将精神寄托于妖神身上?”
于无谓心想,就算是仓廪丰实,衣食无忧了,人们未必也就不再信仰神明,只不过若真能做到“天下为公”那一步的话,或许信奉邪神的人,还真会少上许多。
可是儒门的所谓大同世界,真能由他们本身创建出来么?于无谓本身并不看好。他以为,只要儒门还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有君臣士民之别,所谓天下为公也就只是个美好的幻梦。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就算他觉得这种理念最终会走向失败,却也不妨碍他相信李玉昆是个君子,是个为民作主的好人。
当李玉昆用神识扫视于无谓和九迎风的时候,于无谓也从中了解了他的品性理念,李玉昆今日这番话或许都是表演,可他神识中,展露出来的那份正直,却是无法作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