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暖意盎然,人在其中,如同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之中,但空气却意外地安静,衬得朔风在窗边的拍打声愈发清晰。
郭知宜诧异地看着厅中单薄纤瘦的身影,在原地怔愣片刻,她没想到,范质怎么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
她忽地想起方四禀报的消息,范质自从住进这院子,整日里出奇地安分守己,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除了……陆韶。
而且…范质对陆韶的态度也十分奇怪,亲近不足敬畏有余。
敬畏?
这样的态度出现在范质这种身份的人身上,实在太违和了。
要是在她看到的那段未来里,倒还可信。
可眼下,陆韶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将……怎么可能呢?
在没有亲眼所见的情况下,郭知宜觉得,倒是方四看错的可能性更大。
郭知宜压下心中疑惑,面带笑意:“范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郡君挂怀,已无大碍。”范质和煦一笑,声音温和清亮。
“这位是……”李锐目光如刀,在范质的周身一绺儿一绺儿细密地划过。
范质愣了一下,精致的眉眼一蹙即舒,“有客人来了?在下范质,太原人氏,不知阁下是……”
李锐眼皮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郭知宜,太原范氏?
收到一个肯定的目光后,李锐心底一片复杂,拱手行了一礼:“不才李锐,许州人氏。”
范质眉梢爬上一丝惊讶,“可是忠武军李锐李将军?”
“正是。”
“久仰久仰。”
范质不愧出身豪商世家,言谈不俗,姿态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三两句话就和李锐说到了一块儿。
郭知宜趁着范质和李锐相谈正欢,抬眸看向站在自己旁边一表正经的陆韶,眨了眨眼。
陆韶低垂的眼睫闪了闪,缓缓偏过头,移开视线,几息之后,又慢慢地、悄悄地移了回来。
——正对上郭知宜促狭的笑脸。
陆韶不自然地愣了一下,嗖的一下转过头,只留一个完美的侧颜朝着郭知宜,再不肯转回来了。
郭知宜无声地笑了笑。
一旁的李锐:“……”
李锐心情更复杂了。
偌大的花厅里,四个活人,两个在眉来眼去,另外一人是个瞎的,剩下的他……
还不如是个瞎的呢。
李锐叹了一口气,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将军?”郭知宜敏锐地注意到了李锐神色的变化,范质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闭上了嘴。
一时间,花厅重归于静。
见两双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李锐揉揉眉心,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许是近来初至京城,诸事繁忙,稍有不适。”
郭知宜瞥见李锐眼睛下的一片阴影,试探着道:“白家小姐是神医谷的弟子,见多识广,医术高明,若是……”
郭知宜及时噤声,李锐的面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眼神中俱是不耐和困兽似的暴躁。
郭知宜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了,但面上却是很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李将军此次来京,预计待多久?”
李锐看向插在瓶中的一枝红梅,眼神中少了几分犀利,叹道:“我也不知道,想来会待上一段不短的时日。”
“如此甚好,”郭知宜眉眼含笑,柔声道,“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汴梁城春日的景致一向可人,你已经多年未见,这不是正好有机会旧地重游了吗?”
李锐释然一笑,点了点头,闲话两句后告辞离去。郭知宜见他今日兴致缺缺,也没有留他。
李锐走后,范质也识趣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花厅之中,只剩下陆韶和郭知宜两人。
陆韶低着头,抿着唇,安安静静地站在对面,不言不语,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可偏偏就是给了郭知宜一种委屈巴巴的感觉。
郭知宜双手托着下巴,声音拖得长长的:“陆韶,将军?”
陆韶微微抖了一下,良久,似是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张了张嘴,平静的声音里隐隐带着用力的克制和轻颤的不安,“你,在青……酒楼没有什么事吧,还有宫里,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郭知宜眼中掠过笑意,但眉头却是蹙起,“怎么没有?你看我这额头上,还有被折子砸出来的红印儿呢!”
怎么会?
陆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却是已经绕过桌子站在郭知宜面前了。
陆韶深吸气,轻轻地、缓缓地捧起郭知宜的脸,看向郭知宜的额角,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郭知宜的眉眼连拖带拽地勾走了……
无他,郭知宜的眉眼实在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眸若秋水横波,眉如远山含黛。
陆韶心中立刻软得一塌糊涂,和平素待人时客气浅淡的笑容相比,郭知宜对他展露的笑颜是非常非常特别的……里面有他,有他们。
只这一瞬间,陆韶就明白了什么叫一笑倾城。
也知道了为什么有人愿用江山去博美人一笑……
郭知宜轻咳了一声,打趣地看向发呆的陆韶。
陆韶面色微红,移开目光,“陛下,怎么会为难你?”
“还不是因为你?”郭知宜嗔怒道。
“我?”陆韶一惊。
“是啊,”郭知宜一脸沉痛,“爷爷怪我,不该糟蹋大周的好儿郎。”
“咳咳,”陆韶脑子停滞了一瞬,随后疯了一般地,把郭知宜的一句话掰开,一个字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