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吓到了?”
宣宁将窗开得更大了些,弯腰时“铛”的一声,匕首砸在案几上,刀鞘被磕开,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在地上还弹了两下。
秦獍听出了她的声音,披了外衣走来时,匕首正好蹭过他脚面。
刚从噩梦中醒来,他回答的声音都还哑着,“恩,吓到了。”
匕首差点就戳破了小镜子的鞋面,宣宁急得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一把抓过他的手,抬头看见他头顶的命数条没变才松了那口气。
刚放下心就听见他这“弱小无助”的回答,宣宁眨了眨眼,松开握着的手,声音都因心虚而格外软糯,“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她蹲下身将匕首捡起来,转而塞到秦獍手里,“明天教你练武的师傅就要过来了,这把匕首就送你,也当是个好寓意。”
说着这话时,目光还在他手上的匕首上打转。
显见是对这匕首喜爱得很,却又这样轻易送给他。
秦獍握着匕首的手收紧,“恩,”他第一次认真地仰起头,不掩饰眼神里的柔软情绪,和她承诺,“我会认真学的。”
宣宁扯出笑,狠狠心别开眼,“好。”
她就不该半夜睡不着到处乱晃,果然就破财了。
——
多了个人要盯着识字习武,宣宁只觉时间都变得飞快,眨眼便到了国子监该入学的时候。
一日之计在于晨,既是要向学,国子监晨读的时辰便定得有些早,宣宁被挖出被窝时都闭着眼,马车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受不了,干脆往秦獍肩上一放。
秦獍身板更加僵直,方才默背着的《尚书》都给忘了。
还没等他从隐隐的香气中辨别出触感,宣宁抬了头,一手捂着有些被磕红了的额头,轻声“恩”了会儿,转头又扑进了豆黄怀里。
蹭了蹭,这下终于睡安稳了。
早就想让郡主躺下来的豆黄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些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小得意,朝秦獍示威性地看了眼。
——郡主果然还是最亲近我,你这半路来的,哪来回哪去吧。
秦獍面无表情。
他只是有些疑惑。
连这小宫女都知道他这充数质子算不得什么,想露出什么神情都不必避讳,为什么这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却还是对他关怀备至,有求必应。
他身上是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东西?
马车忽地猛一停,不说是在出神思索的秦獍,就是宣宁都被吵醒,坐起身来,肉圆的两颊微微鼓起,双目直视前方。
外面的声音已清晰传来,“我家小娘子不过是想着上次春日宴未曾见到郡主,今次遇见了便过来打个招呼,你又何必草木皆兵,不予通传呢。”
豆黄这几月已将卞城世家们打听得清清楚楚,掀了帘子瞧了眼便认了出来,“是韩家大娘子。”
听说这位乃是长房嫡出,自来目下无尘得很,像这样当街拦车的事许是没少干,都不屑于自报家门,就等着旁人上前,方显她的优雅与高贵。
宣宁听着外面还在纠缠,没了耐心,“撞过去。”
豆黄得令,屈指在车厢上连敲三下,马车立即向前,将一声惊呼抛在背后。
这点小插曲是意外,往后遇见的马车,打眼瞧出他们的车徽,自然靠边让路,倒是让宣宁赶在了前头。
国子监数年未开,皆因时下世家大族们家学渊源深厚,家塾办得有声有色,不喜,也不稀罕于互通有无,自家优秀子弟都内部培养,使得国子监英才难得,后继无力。
若不是因着这次宁成帝将诸位已快成年的皇子们都扔了进来,还请了寒载老人的大弟子,大儒魏河东来亲自授课,这国子监怕是还真开不起来。
宣宁下了马车,站在分册名单前看了两眼。
这时候各个世家大族倒是都送了人来,而且每家基本三四个人,但不是年岁偏小的,就是在家中序齿四五六,中不溜丢,平日里丝毫不惹眼的。
倒是小娘子们这边,送来了好几个金贵的嫡女。
年岁小的是还耽搁得起,中不溜丢的拿来捧着皇子,拉近距离,而至于嫡女们……皇子与世家联姻,自然也是看不上毫不起眼的小娘子的。
这么凌乱无序的,国子监祭酒愁得头都要秃了,后来狠了狠心,小郎君与小娘子们自然不能分开,那便只能按着年纪先分,再声明,入学考试,按成绩调整。
如此一来,那些碍于年纪会与皇子们擦肩而过的嫡出小娘子也满意了。
正是展示她们才华的最好时机。
宣宁扫了两眼,也懒得占着最佳位置,害得后来的人都不敢上前,往书院中走了两步,余光却瞧秦獍走去了另一个方向。
恩?年纪最小的,不是她在的翠竹班吗?
她站定,盯着秦獍,后头的视线若有若无都落在了她身上,豆黄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郡主,安候年岁十五,是在九华班。”
宣宁满脸写着不信。
秦獍额上青筋跳了跳,一句话说得甚是咬牙切齿,“我只是长得矮了点。”
当世的贵族男子颇好风仪,在外便是与人撞了发簪衣饰,转过头去不知要懊恼嫉恨多久,还曾因此引起过战争,算得上是极重要的脸面。
更别说是当面承认自己姿容有损了。
宣宁感觉到了周围的眼神变了意味,点头走了,走过两步,小声地与豆黄吩咐,“那他更要多补补了。”
四下寂寥无声,这话音虽轻,却是入了每个人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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