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这世上少有能永生永世藏着的秘密。周贤也曾想象过,如若他的身份败露了,该会是在怎样一种情境下。万没想到,居然就坏在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唉……”周贤长叹一声,“苦也,苦也……我若是托生在田家该多好,偏偏却生在皇家。陛下,这一遭,我是不是在劫难逃了?”
“从血脉亲缘来讲,你是我的侄子。从个人交情来说,你我也算是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周穆宣笑着摇摇头,“只要你愿意,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这话,是朕说的。”
“‘朕’……这个字很重啊。”周贤眯起眼睛,“方才你跟我讲,你来青要山,主要是因为我。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要你帮我。”周穆宣收起了笑容,缓缓道,“我要你竖起平南王遗孤的大旗,征召义军,讨伐奸佞,清君侧!”
周贤眉毛一挑,什么话都没说,他死死盯住周穆宣的眼睛,发现对方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周穆宣也毫不避让地瞪了回去,“我向你保证,一旦事成,我封你一字并肩王,后辈世代金项铁锁公,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朕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
周贤笑了,“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周穆宣,你觉得我所求是功名利禄吗?”
“世上没人能挣脱名缰利锁。”周穆宣点点头,“我理解你在弘武大会上为什么职位都不要,因为这些东西都没有你的命重要。久在朝堂上,终究会露出马脚,你在害怕这个。假作对这些东西浑不在意,让全天下的人记住了周贤这个人,你的手段十足高明。
但是这一遭你能得到的王位和先前根本是云泥之别,不但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能封荫世代。最重要的是,自此你就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世间,再不必躲躲藏藏。更能为你父报仇雪恨,尽到你作为其子的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周贤点点头:“对啊,这世上没有人能摆脱名缰利锁。‘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樊笼之中’。血脉亲缘是樊笼,名利也是樊笼,你是想以此套住我?”
“你就不想给你的父亲报仇吗?”周穆宣一拍桌子站身起来,“想想你的父母双亲,想想你家那些个近臣家奴,想想你童稚时跟你生活在一起的那些人,你就不想把这一笔泼天血债,算清楚吗?你我有同一个仇敌。”
“你说咱们共同的仇敌,是指忠文王魏康吧?”周贤抿了一口酒,问道。
周穆宣眉头紧锁:“不是他还能有谁?”
“魏康……陛下,您这是何苦啊?”周贤叹道,“您如今不到而立之年,魏康却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您熬都能熬死他,何苦冒这个险?”
“因为我要让他死在我的手上,因为我要他背负千古骂名!”周穆宣伸手去扯周贤的衣襟,用力扥了两把,周贤确实纹丝不动。周穆宣不得不松开手,气愤地扯过自己的酒碗,狠狠砸在地上。
“如果他寿终正寝,哪怕是明天就告老还乡,舍去qu,那么他在史书上也会被人夸赞。”周穆宣咬着牙说,“他做的太漂亮了,除了立我为帝以外,他几乎无可指摘。我不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要他背负千古骂名,我要他做赵高秦桧一样,我要做自佞臣手中夺回江山的明君。不然后人怎么看我?一个幼年天子,一个终身庸碌无为的废物皇帝。好比是汉献刘协,安乐公刘禅,我怎能背负这等侮辱?”
“嘶——”周贤龇着牙,想了很久,笑道,“不是……周穆宣啊,我不是很能理解你这个逻辑。你既然这么在意后人评说,大可在你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体恤民情,关怀天下威慑各邦,但你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个纵情声色的顽愚面貌。这和你所言相悖啊。”
“你以为朕不想吗?”周穆宣又是一拍桌子,“朕也相当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是魏康不允许!你能想象吗?我亲政那一年,想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改削藩之策,我夙兴夜寐十余日拟定的政策,被魏康一口否决。我宣他入宫理论,不过十余句话,他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他抽了当今天子一个耳光!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周贤连连摇头:“这种天家秘闻,我这个久在山野的小道士怎么可能听说过?”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周穆宣也指着自己的鼻尖,“他的原话是:‘你敢在我面前自称为朕?’他根本就没把皇家放在眼里,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所以,你之所以想要如此,是因为私怨?”周贤又抿了一口酒。
“是为了这个天下!”周穆宣争辩道,“天家事就是天下事,这天下都是朕的,朕的事就是家国大事!他目无王法,以下犯上,犯了欺君之罪,朕要诛他九族!”
“这个魏康,目无法纪,不顾纲常,该杀该杀该杀,那你为什么不下一道圣旨就弄死他呢?”周贤仰着脖子,看着来回踱步怒发冲冠的周穆宣,竟然觉得挺有意思。
“当然是因为他权倾朝野,因为他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周穆宣一扬手,“周贤,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我敢发难,就自有我的仪仗。”
“你所说的仪仗,该不会是我吧?”周贤一挑眉头,“这话要怎么说?”
周穆宣没接着往下讲,却是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饱读诗书。那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