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道长,喝水。”大妞端着两碗水递给周贤和李桐光。
李桐光道谢之后,将水一饮而尽,周贤没动声色,将水碗放回到了一边。他伸手示意大妞坐下,大妞怯生生地落了坐,反倒像她是客人一样。
杜家大嫂早就坐在了一旁,用从扫帚上拔下来的糜梗,清理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泥。至于杜家大嫂的儿子,还在西屋里糊着灯笼。
“大妞,你介意我这么叫你吗?”周贤问。
大妞茫然地回问到:“啥叫……介意?”
“道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杜家大嫂代大妞做了回答,“那名取了不就是给人叫的吗?没啥合适不合适的。”
“那好。大妞,我问你,”周贤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你确实能看见你父亲的鬼魂是吗?”
大妞不假思索目不斜视,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能看见,昨个就看见了。”
“你第一次看见你父亲的鬼魂是在什么时候?”周贤又问。
大妞仍是立刻回答:“十多天以前,就我爹走了之后没两天。”
周贤又问:“那你看见的鬼魂是什么样子?”
“浑身是血。”大妞仍旧是迅速地答道,“脖子让人开了一道口子,可吓人了。”
“被割喉死的吗?”李桐光微微点头,“师兄,我觉得咱们应该先想办法找到杜癞子的尸体,然后报案。有鬼咱们能解决,可杀人的案子咱们管不了。”
“你这个说法,对也不对。”周贤眯起眼睛,笑着说,“我们确实应该先找到杜癞子的尸首。但不忙着报官。”
李桐光想到了昨天晚上周贤跟他说的话,了然道:“师兄你是怕官匪沆瀣一气,咱们报了官也没用吗?”
周贤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起了与李桐光所问,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师弟啊,你知道吗?咱们常说说谎的人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其实不大准确。据我所知,不太会说谎的人,在说谎的时候往往会紧紧盯住对方,因为他要观察对方听到谎言时的反应,才能安心。而一个人在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如果这个问题需要思索的话,不刻意控制的话,目光反而会游离一下。不信你可以试试。而且经过思考的回话,不会来得那么迅速。说话的人需要一点点时间来组织语言。除非那个答案早就被准备好了,就等着提问的问出来。”
李桐光只是不大喜欢思考,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傻子。话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他自然知道周贤所指的是什么了。
“杜家大嫂。”李桐光轻唤了一声。而杜家大嫂则打了个哆嗦,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李桐光。而周贤则死死盯住了大妞。
“乖,孩子,告诉我,你看见的鬼魂究竟是什么样的?”周贤柔声细语地问,“别害怕,都说出来。”
“我请二位道长,是让你们帮忙抓鬼的!”杜家大嫂忽然高声道,“那个鬼长什么样有什么关系?你们直接抓了不就好了吗?”
“不,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周贤微笑着说,“病不避医,你连症状都不肯跟我好好讲明白,我又怎么能给你号脉开方子抓药呢?杜家大嫂,我随便走走看看行吗?”
“不行!”杜家大嫂猛然站起来,“让你们捉鬼就是捉鬼,哪来那么多别的事情?你们不是想要钱吗?有多少钱我都给你了,你们把我女儿身上的鬼捉走,然后就没别的事了!”
说着,杜家大嫂起身来到屋角,费力地撬开了两块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榆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铜钱,上面还有不到一钱,成色极差的碎银子。
周贤叹了一声:“这点小钱,我看不上。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到如今,可就由不得你了。桐光,跟我来。”
李桐光随在周贤身后离了东屋。大妞茫然无措地望向自己的母亲。她明明都是按照自己娘教的话讲的,她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出了错。到底不过是个孩子,在这种情境下自然是无措了。
杜家大嫂抿着嘴唇,撇下了还呆愣着的大妞不管,急忙忙随着周贤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着随过来,一把拉住了周贤的衣袖,在周贤回头的时候,吓得抖了一下,猛然抽回了手。她缩着脖子说:“道爷,两位道爷!这鬼我们不捉了,生死都是命定的,这等事情我也无法,就不劳两位仙长费心了。”
“这可不行,我说了,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了。”周贤缓慢却坚定地摇头,“有冤魂厉鬼在世间作祟,我们便不能容它。这是身为一个炼气士的职责所在,您即使一文钱不给,我们也当作。更何况,您就忍心看你的女儿受自己父亲的鬼魂折磨吗?”
“别这样,道爷……”杜家大嫂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您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我们也不想的,这是逼不得已的!”
周贤对着李桐光使了个眼神。李桐光也不耐看着杜家大嫂和周贤打哑谜,冷笑了一声,兀自越过周贤,来在了厨房门口。那杜家大嫂疯了一般奔过去,一把抱住了李桐光的腰,就势跪在地上。只听得咣当一声,门已经被李桐光踹开了。
李桐光甩开杜家大嫂的手,进到厨房里,就见窗台下挂着一串串肉干。这肉没皮没骨,瘦的多肥的少,每一束裁三指宽窄,用盐抹得很是密实。这么个家境,又有个恨不得什么都换成钱来赌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存下年肉来。李桐光伸手挑下一束来,端着到了外面,这杜家大嫂,仍旧跪在厨房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