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潇潇心情大好,吩咐小桃尽心操持,整治一桌丰盛的酒席,小娘子要好好乐一乐。
自她定下这门亲事以来,每日可说是以泪洗面,等嫁到吴家庄,又一波三折惊险无比,到今日总算大局定了。
自己成了个自由自在的小寡妇,没有公婆夫婿来拘束,吴家庄也算是基本把持在自己手里,码头按部就班的开工,爹爹的吩咐算是有个好的开头,秦牧这个还俗和尚也没跑掉,一切尽掌握在任潇潇小手之内,想想自己才芳龄十六就有了如此局面,怎能不让她志得意满。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秦牧坐在任潇潇对面,看着小娘子微红的脸颊,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青春稚气,一瞬间秦牧以为自己都是老头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生命只有四十岁,到今年走过二十六个年头,只剩下不到十四年,可不是老头吗。
小桃不断的给两人斟酒布菜,一边忙碌的伺候着,一边偷空自己来一两口。
任潇潇年纪还小,酒量不大,可是这时候的酒度数也低,喝到半饱也只是微醺,不会醉倒。
似醉不醉时候话语最多,不知不觉任潇潇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事都给倒了出来,一边小桃还不断丰富着细节,秦牧这才全盘了解了故事的经过。
难怪任潇潇这样青春美丽会嫁给一个武大郎,原来背后有赤裸裸的利益计算。
秦牧为任潇潇可惜,小小年纪就被家族当作筹码,从姑娘变成了寡妇;又为她庆幸,幸亏还没圆房,否则武大郎那模样,自己想想也会吐。
任潇潇似乎想起什么,举起酒杯嗔怒道:“秦牧,你好不老实,净是奴家在说了,你却不说说你。奴不依,要你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那就说来不但话长,而且还没法讲。我能说来自千年以后,来之前都没问我同意不同意,就被老天爷莫名其妙的扔你新房里,还做了杀人帮凶。
可是不说也不行,不但任潇潇不干,小桃也不答应。面对两个花一样的少女,秦牧也不忍焚琴煮鹤坏了气氛,就随口说了起来,他照着京城西山云居寺的布局,想着历代和尚的功课,开始编制自己的日常。
早起洒扫,然后吃斋念佛,然后跟着主持迎来送往。
本就不是他的经历,所以自然编的干巴巴毫无趣味。纵使小桃那么爱他,也听得毫无味道,觉得情郎这前半生也太不快活。
任潇潇性子直爽,不屑的说道:“青灯古佛,有什么乐趣,奴家才不喜欢。潇潇喜欢的是胭脂水粉,花花世界,最爱唱曲儿跳舞。秦牧,你听过我们大宋的曲子吗?”
现在的幽州属于燕云十六州之一,早被石敬瑭割让给辽国,严格说来,秦牧是辽国人,不属于大宋。但是幽州人从血统说,还是中原正朔,秦牧的相貌一看就不是辽人,所以当作宋人也说的过去。
“没有听过。”这是实话,他就算在后世听得歌曲再多,甚至自己还能自弹自唱,也没现场听过千年前的古曲。
“小桃,拿我的箜篌来。”
任七娘子亲身演绎,秦牧深深领情,他端起酒杯致敬道:“谢小娘子美意。”
任潇潇骄傲的说道:“且听奴家一曲。”
“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
任潇潇手指洁白如玉,在弦上灵动如燕子衔泥,轻巧似蜻蜓点水,曲子如泣如诉,歌声似梦似幻,秦牧不由的听痴了。
“秦牧,奴的曲儿如何?”任潇潇得意非凡。
“听了小娘子一曲,今夜我还如何睡的下。”秦牧也有点点喝高,宋朝的酒度数虽低,架不住量多。眼见着脚下已经放了十几个空的酒瓶了。
在这样的时刻,面对如此佳人,秦牧不由得有点心思恍惚,一点点别样的情绪弥漫全身。
这一曲是柳永的《定风波》。字里行间全是浓浓的小女儿情思,思念远方的情郎,悔不该放情郎去求功名,到如今相思两地。早知相思难耐,宁可不要他金榜题名,只求日夜相伴,耳鬓厮磨。
古人嫁女早,十几岁出嫁是常态。任潇潇正是情窦初开,今晚借着酒劲,自然就露出小儿女心态,一曲唱罢,满屋尽是相思。
“睡不下,那就不要睡,给奴唱曲儿,就唱你家乡的曲儿。”这顿酒已经吃了很久,早就天色黑暗,屋里只有两支红烛,温暖的照着小小的房间。
家乡的曲子?自己家乡哪有曲子。秦牧若是硬算籍贯,应该是河北人。幽州倒也在河北,河北梆子还是大名鼎鼎的。但是河北梆子他也不会呀。
秦牧只会流行歌曲,但显然搁在现在不合适。
“秦大哥,快唱一个嘛。”小桃也双眼绽放桃花,眼巴巴的望着他。
“好吧,我哼一个幽州小调。”说着,他从小桃手里拿过牙板。小桃显然也会乐器,刚才就是她用牙板和任潇潇拍合,让曲子增色不少。
“唱的不好要罚酒!”任潇潇亲手给他斟满酒盅:“十杯!”
秦牧牙板一敲,房间顿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