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夕阳映红的云絮一半躲在高楼后面,霞光泛着烈火焰心的橘黄色,对大多数三云市民而言,这是一个普通的傍晚。
当蒋一帆的保时捷刚刚使进别墅小区时,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口聚集着三四百人,十几个保安以及身着协警制度的人正努力维持着秩序。
这三四百人都穿着清一色的工厂服装,蒋一帆一眼就认出那是新城集团的深蓝厂服。
人群中有几个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蒋一帆的车,扭头大喊了几句后,人群便不再试图往蒋家挤了,潮水般地涌向相隔几十米的保时捷周围,蒋一帆下意识踩了刹车。
“咚咚咚!”
“咚咚咚!”
……
蒋一帆的车门、车前盖和挡风玻璃都被不同的手捶得很响,从没见过如此场面的蒋一帆十分忐忑,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为什么要开除我们?!我们合同签的是长期,我们在这里工作了十好几年,为什么要开除我们?!”一个看似大约五十来岁,身材魁梧的男人上前质问蒋一帆道。
“开除?”蒋一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此时另一个男人突然揪着蒋一帆的衣领道:“我们兢兢业业这些年,天天加班都没叫苦,你们说遣散就遣散,还说没钱,没钱还开这么好的车,住这么大的房子,有良心么?!”
蒋一帆脖子后背被衣领勒得有些疼,尤其那男人不仅揪衣领,还把蒋一帆整个人往车门上用力一撞,胳膊肘死死压着他的胸,让蒋一帆一时间觉得喘不上气。
蒋一帆没有反抗,他也根本不善于用武力解决事情,他侧首看向地面,试图理清思绪。
“说话啊!”那个男人声音很大,口水都喷到了蒋一帆脸上。
“放开放开!”此时一个满头银发、五十岁上下的老大姐拨开了人群,“蒋少爷不是坏人,快放开人家!”
蒋一帆定睛一看,这位老大姐他认识,人称梁姐,是新城集团元老级的工人,蒋一帆六岁那年跟着母亲去工厂玩的时候,这位梁姐就已经在独立管理一条生产线了。
“放开!快!”
在梁姐的再次命令下,那男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甩开了蒋一帆,甩的时候由于力气不小,蒋一帆衬衣的一颗扣子直接飞了出去。
“梁姐,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爸要开除你们么?”蒋一帆茫然地问道。
“你特么明知故问!”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出了这句话,随后众人纷纷附和:
“这小子装蒜!梁姐别被他忽悠了!”
“是啊梁姐,他跟他爸穿一条裤子的!”
“你不是二股东么?!不知道发生什么谁信!”
梁姐没理众人,径直走向蒋一帆跟前,她背有些驼,比蒋一帆映像中的梁姐应当有的样子老了至少十岁,因为蒋一帆记得很清楚,梁姐跟母亲何苇平是同年的,她还有个跟自己同岁的儿子,叫小罗,蒋一帆以前每次下工厂,都会跟小罗玩上一两个小时。
“一帆啊,蒋董要跟我们一帮子人解约,说是我们的生产线已经落后了,市场不需要了,还有公司现在也没钱了……”
梁姐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抓着蒋一帆的手道:“一帆啊,你去跟蒋董说说,你说落后了,我们可以生产别的,我们都可以学的,这么多年不都是一路学过来的么?”
说着她突然站直了身子,向下扯了扯衣服,正声道:“不要看我们年纪大,年纪大的人才能加班,因为老人不用睡那么多,我们就住在厂子里,我们可以六点起来就干活,我们……”
此时梁姐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让蒋一帆觉得心痛不已,他放眼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确实这些人看上去大多都是年纪偏大的,但也有一些年轻面孔。
蒋一帆不明白,父亲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是一直说要撑下去,甚至还说要扩大生产么?怎么突然就裁人了?
“梁姐您别着急,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您别急……”
蒋一帆才安慰到一半,梁姐就转身从人群中硬拉出一个男人来,这男人看上去怎么也有四十岁了络腮胡没刮干净,瘦得好似营养不良。
“一帆你还认得他么?他是小罗啊,你们小时候玩得很好的!小罗啊!”
仔细辨认轮廓后,蒋一帆确实认出来了,但他不敢相信,跟自己同年的小罗怎么也老成这样?完全看不出刚刚三十岁……
“小罗也干了十二年了,他十八岁就进厂了,只不过后来你都在外地读大学和工作,见得少。”梁姐说完看向小罗:“快,求求蒋少爷……”
被母亲拽上前的小罗没说话,一直将头撇过一边也没去看蒋一帆,只是蒋一帆看到他眼角红红的。
“快啊!”梁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种节骨眼儿子不过不给面子,她怎么能下得来台?
“快!”梁姐说着又拽了拽小罗。
蒋一帆刚想开口说不用,就听见小罗一句:“我爸死了,死在工厂里的。”说完他看向了蒋一帆,眼神是木讷与空洞。
“儿子你说这个干嘛!”
“我就要说!”小罗突然放大了音量,“爸爸死之前一个小时还在产线上!他就是累死的!”
“啪!”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小罗脸上,周围很安静,连树叶都停止了摇晃,只剩梁姐喘气的声音。
蒋一帆被这样的场景堵得哑口无言,他的嘴角有些抽动,于是他本能地上面抱住了小罗,而小罗意外地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