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初夏,天气又热了起来。
这天上午,乘轿往内阁赶去,张居正忽然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他上任宰辅以来所作所为,几乎没有一件事是不得罪人的。回想这一路风风雨雨,想做成一件事情,哪怕是一桩小小的改革,都充满了巨大的阻力。想要做些事情,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恰在这时,路边传来的卖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卖报,卖报,快看今日《晨报》,孙府小姐与人私奔,孙老爷大怒报官拿人……”
听着轿外报童的叫卖声,张居正的眉头皱
了皱,然后挑开轿帘问道。
“这外面喊的是什么?”
“回老爷,卖的是《晨报》,那报纸上记得都是什么家长里短的新鲜事,什么和尚还俗,尼姑动凡心的,要不就是小姐私会情郎,要不就是些小说什么的……”
家仆的话,让张居正挑了挑眉,哼了声。
“也就市井俗人才看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在他放下帘子的时候,在隐约的远处报童又叫卖道。
“京城煤炭涨价,贫民生活艰难……”
只不过心中有所思的张居正,自然没听到这些,与他来说,国家大事有太多需要操心的,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自然难以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身为首辅有时候,一些小事情,却还是会摆到他的案前,就像现在,张四维和他禀报的这件小事。
“这半个月,京中的煤价从最前的百斤一钱银子,一路涨到孤一钱三分,眼看着还要再继续涨下去,京中不少贫苦百姓,已经没有做饭薪材了……”
虽然张四维的话语有些夸张,但是煤价贵了涨了三成的事情,还是摆到了内阁中,摆到了张居正的面前。
“京城是天下中枢所在,百姓生活离开不开柴米油盐,这柴是第一,京城百万家,柴薪多仰仗煤炭,这煤价涨了百姓的生活自然会有影响,下官担心煤价会一直涨下去,可是却一时又没有良策,只好麻烦首辅了。”
张四维的毕恭毕敬倒是让张居正颇为受用,在辅臣之中,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张四维,在吕调阳致仕后,他论资排辈坐在次辅的位子上。一旦首辅有变,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便是次辅——当年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至于他取代高拱,莫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从内心深处讲,一直以来,在张居臣都是威胁,而最大的威胁就是张四维,不过张四维一直都非常的“驯服”。这倒让他乐意他在次辅的位置上。但是并不意味着完全放心。
但另一方面张四维事无巨细的事事禀报,倒是让张居正颇为受用。听他禀报京城煤炭紧张,张居正思索片刻,然后问道。
“去年过冬的时候,都没听说京城的煤炭紧张,怎么现在天热了反倒煤不够用了?”
“首辅,这事说起来,也都是因为前阵子时兴的蜂窝煤和新式煤炉子,那蜂窝煤和炉子用起来着实方便,不需要终日用柴炭升火,只要闷着火,做饭时开风门,做完饭再换上一块蜂窝煤,再关上风口,煤就那么闷着,能闷上一夜不熄火,第二天开了风口,就能继续用,因为使着方便,而且比柴火便宜,这阵子京城勋室豪门无不是纷纷改用蜂窝煤,他们一改不当紧,这煤一下子就不够用得了。”
张四维的话让张居正隐约的似乎想起来了,好像家里头前阵子也改用了煤炉子。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印象,蜂窝煤炉子用着省钱省钱,百姓自然乐意用,煤供不上也不意外”
随口应了声,张居正又说道。
“子维,既然煤不够用的,那些煤铺就不知道多进些煤吗?”
“顺天府那边查问过,煤铺那边也着急,煤厂也一样,不是他们不愿意多买,而是门头沟等地的煤窑在山里头,运不出来,所以干着急也没有法子。”
“这样啊……”
见首辅没说过,张四维摆出一脸为难的神色,言道:
“首辅,容下官冒昧提一个建议。”
“你说,”
“煤价上涨,民心不稳,京师为天下所重,不容有失。所以下官以为,可否先将朝廷存煤放出一批平抑市价,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这不是长久之计。”
张居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张四维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说明他知道如何办这件事,但却仍然来禀报,说明他的心计是存着自己的。
“看来,他还是个谨慎的人。”
张居正心下忖道。
“官中存煤,也就那么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关键还是要把煤运出来。”
“首辅,其实,下官还有一件事要说一下。”
张四维说着拿眼觑着张居正,便开口说道。
“不知首辅可听说过,这阵子,英国公家一直沿着门头沟往京城的路边收地,说是要修什么“运煤的快马路”,还有,下官让人打听过,早前英国公家办了一家“京西路矿公司”,说是在门头沟采矿、运煤的。”
张四维的话,让张居正悠悠一笑说:
“这个张溶,这些年当真是做成个生意精了,京城的煤价刚涨,他就要修路开矿,当真是见利就上啊,不过这样也好,他要是能把煤采出来运进京,倒也给朝廷省了些麻烦。”
因为英国公当年遭受弹劾后就淡出朝廷,一门心思经商,现在张溶的举动倒也不让人觉得新鲜,反是张四维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