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蝶想起那年冬天,偷吃东坡肉事件,他们被莫妈妈狠狠教育了一顿,说人穷,但志不能短,为了警示他们,还用粗粗的藤条打得莫慈屁股开花。
后来莫爸爸从上海寄回了钱,莫妈妈慷慨地给了他们十块钱让他们去买好吃的。
莫慈高兴地拉着她去菜场,说过年他要陪同妈妈去上海看爸爸,今天就和她提前过了,她喜欢吃什么他就给她做。
她很是心疼爸爸和莫爸爸路远迢迢赚回来的钱,只选了一条鲫鱼和刚刚做好的豆腐,莫慈不依,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强壮了才能赚更多的钱,不顾她舍不得,他买了猪肉和猪肘,又杀了一只自家养的大公鸡,最后在两人互帮互助下,东坡肉,红烧肘子,清蒸鲫鱼,麻婆豆腐,香菇炖鸡汤,四菜一汤吃得两人满嘴油腻,回味无穷。
那次正是他不告而别的前夕。
栖蝶弯弯唇角,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为曾经那段两小无猜的情谊感到由衷的快乐。她接过莫宸递来的一碗米饭,拿起筷子,问了一句:“我记得第一次做这些的时候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今天怎么这么快?”
他毫不思索地答:“最近特别想这些味道,这一个多月以来,我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吃饭,要求每天必须有这几道菜,所以厨房都会预先做,等我到了直接上菜。”饿极了,他大口扒着碗里的米饭,大筷子夹起盘中菜,狼吞虎咽,毫不顾及众人眼中莫董事的高贵,一如从前在莫家院子里,为了不浪费食物,把所有吃食一扫而空。
栖蝶愣了愣,一个多月以来?那不正是她答应柳秦伦求婚之后的这段日子?每天都吃这几道菜,是因为她的婚讯让他痛心,食不知味所致?
“吃了这么多年还不腻吗?”她淡淡一问。
他涩然地一笑:“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腻的,就像一对夫妻在一起过日子,无论对着对方多少年都不会腻,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你不带上康子,就这样和我坐在这里,不怕被记者拍到,明天又上报吗?”
莫宸一边给她碗里夹肉,一边反问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既是朋友又是亲人,一起吃饭不是很平常吗?”
栖蝶沉默了。
是啊,爱而不得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坦然相待,成为最好的朋友和亲人吗?
她再也说不下去,也无话可说,低头默默吃饭,被米粒呛到喉咙,她猛咳了起来,他盛满一碗汤递给她:“慢点吃,我更愿意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很可能是我们单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栖蝶霍然睁大眼睛定睛于他。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他们的关系做出终结,以前都是她在左右他,牵动他,就连他在面对最痛苦的新婚之时,她也没有放过机会在他的伤口上再狠狠地划上一刀,如今真的等来了他的放弃,栖蝶内心陷入了复杂的挣扎。突然上涌的血气直冲喉口,堵得她难受得快要窒息,她不能哭,只能侧过身去,用更加猛烈的咳嗽来掩饰她内外交织的痛苦。
莫宸看到她眼睛里闪现的痛苦的泪光,喉口也跟着哽塞起来,他把汤碗搁在了她的饭碗旁,试着缓解两人痛苦地说:“记得我第一次在这里吃到东坡肉的时候,那种和我们做的相似的味道让我冲动得想立刻回江城去找你。”
他的目光不禁落在她右手无名指的铭记之心上,不过几个小时,那颗红钻发出的红光不停在他眼前晃悠,有铭记之心这个护身符,栖蝶不会有危险,他不知道铭记之心指引爱情是什么意思,同为男人,柳秦伦能把这么贵重的宝贝当做求婚戒指,那种爱,分毫都不会亚于他,他应该放心了。
今天之前,他本想暂时让她待在柳秦伦身边,等到他和景依婷联手铲除了村上真美,停止了日本人对乔都八城的轰炸,以此来报答身为市长千金的童静雪的恩泽后再去找她,但现在,他必须为这个决定做最坏的打算,有限的生命没有时间去做过多的等待,他得不到的幸福希望她可以得到。
所以,他决定对她说:“但我知道即便真的和你相认,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彼此都曾经努力地朝我们期许的幸福靠近,却仍然改变不了什么,我决定尊重你的决定,顺应属于你我的天命。”
莫宸紧紧闭上眼睛,沉思挣扎了许久过后,随着眼睛的睁开,长吐一口气只有他的成全,栖蝶才会真真正正地不背负任何包袱和柳秦伦结婚,而他要做的,是竭力为她营造一个最完美无忧的环境,也不枉此生与她相爱一场。
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举碗相道:“我以汤代酒,祝你幸福,从此,不管我们在哪里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栖蝶已经心痛得说不出话,端起碗来和他轻轻相碰,避开他的目光,一干而尽。
努力耐着心痛的吃完了饭,走出饭馆时,阴沉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大雨即将来袭,他说:“你去哪里,我送你。”
栖蝶摇摇头,低头恳求:“姐姐的事还请莫董事多挂心,告辞。”
她实在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的表情,害怕再多看一眼,她就再难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脚步,扑进他怀里,成为这众目睽睽之下受世人唾弃而无地自容的千古婊子。
大不了一死,她并不怕死,但她害怕连累了秦伦,连累了整个柳家和江家。所以,强大的理智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