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师,”苏崇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胡老师。”
胡不恤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他,她身后的电子屏正在滚动今天的专家号。
医院大厅有些嘈杂,他们在这里坐了有一会了,胡不恤一直出神地想事情没吭声,苏崇听见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见那个姐姐。
“我一个人去吧,我会把她说的记下来的,”他便尽量放缓了声音,和胡不恤商量道,“人多万一吓到那个姐姐也不好,你说是吗?”
苏崇安抚一样的声音穿过忙着交费和排队的人群,轻飘飘地落到她耳朵里,胡不恤渐渐松开了攥起来的拳头。她从苏崇面上的表情读出一丝微妙的讨好,正疑惑他为什么这么说,远处传来一阵电子音:“请65号患者到一号诊室就诊。”
她之前随便找的地方,拉着苏崇坐下来休息,胡不恤循声回头一看,对面是门诊的候诊区。形形色色的人不断从他们周围走过,不知道苏崇陪了她多久,这个念头刚起,她心里生出一阵歉意。
而苏崇依旧望着她,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没刚刚那么害怕了:“怎么好意思全部让你帮忙,”她起身对苏崇承认错误,“是我耽误你时间了。”
胡不恤说着又变回了她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刚她只是太累了,才在原地休息了一下。
张芸在脱离危险之后,就转进了普通病房。胡不恤虽然不想蹭苏崇的报告署名,但她也不愿意在张芸这件事上表现得多么积极。她默默跟在苏崇身后当一个尾巴,苏崇一早发现了但不戳破,他们拐上住院部,张芸她的病房门敞开着,苏崇半只脚踏进去,叩了两下门。
房间里的人看见他,用虚弱的气声问:“你是?”
“苏崇,中级志愿者,这位是我的同事,胡不恤,”苏崇往前走了两步,给他的“尾巴”腾位置,“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跟你简单谈一些事。”
胡不恤一进来,看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躺在床|上,尽力仰着头打量着他们。她左手上裹着绷带,只是微微仰着头,看得出额头上也被密密地包扎好了。
苏崇走过去给她看自己的志愿者证,她瞪着眼睛,茫然又不知所措,显然是被他们的突然到访吓了一跳,胡不恤盯着她看了一会发现,这不是一双行凶者的眼睛。
张芸不安地应道:“好,好。”
“是这样的,你受伤之前给我们协会一个高级志愿者打过电话,”苏崇坐在陪护椅上,往床边凑了凑,低头问“有什么原因吗?”
张芸艰难地看完他的志愿者证,虽然脑海里一直在重复那天发生的事,但突然被人这么问,她有些懵,静了一会,她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那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张茉,我妹妹有些不太对,她……”
提到张茉,她没继续说下去,换了一个话题:“那个志愿者以前是负责我父母车祸去世的,他的号码我一直存在手机里面。”
“我,我以为我可以问问他。”
她喃喃道:“我电话还没拨出去,我妹妹她就掉下去了……”
当时张茉从房顶上一步踏空,只来得及短促地尖叫一声,留给她一个极其憎恶的眼神。
那个眼神剜开她皮肉,入骨地钉在她灵魂上,她不知道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相依为命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对她抱有那么深重的恨意。
她平时忙着两份兼职和上学,没什么朋友,父母去世后,还走动的亲戚只剩下一些在外地的长辈,在医院这几天,一直没有人来看她,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浑身多处骨折,虽然没法动弹,但张芸也不敢合眼,一闭上眼,耳边就是张茉凄厉地质问她为什么还不去死。
昨天半夜,她被骨折的伤口疼醒,枕在被眼泪润得一片冰凉的枕头上,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梦里是张茉。拂面的夜风跌跌撞撞的掉进窗户,窗帘被吹开,漏出墨一样的夜,张茉在夜里坠下楼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顿时疼得喘不过气,躺在床|上,仿佛又被生生撕裂一遍。
张芸突然侧过脸来,苏崇看见她脸上泪痕一闪。
她已经猜到了结局,但还是带着哭腔,想问一问他们:“你们知道我妹妹她怎么样了吗?我在这里没见到她。”
苏崇和胡不恤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苏崇犹豫了一下拍拍她的手:“你妹妹,已经不在了。”
张芸被残存的希望折磨多日,听到苏崇的回答,终于像得到判决一般,痛哭却解脱地哭了出来。
胡不恤在一旁看着张芸哀鸣一样的呜咽,想到了什么,她绕过苏崇,来到张芸床边,半蹲下来小声问:“嘘,你是不是肋骨也骨折了?”
苏崇判断张芸刚刚的回答没有骗他们,她听到妹妹确切死讯的反应也不像做戏,但老唐的报告里提到的“妹妹”却说她有罪,他正纳闷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听见胡不恤伏在床边想:肋骨骨折可禁不住这么哭。
张芸听不到胡不恤在跟她说什么,她撕心裂肺地想,此后她就是真正的伶仃一人活在世上了。
胡不恤理解她的心情,心里掂量一番,一手抓住床沿,另一只手伸进了张芸的被子里,她小心地拨开她的病号服,把手贴上了张芸的肚子。
张芸被皮肤上突然温热的触感惊得一噎,她震惊地看着那个志愿者,志愿者又当着她的面,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原本半蹲的胡不恤,就这么忽然捂住胸口跪了下来,骨折和皮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