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集市过去,最靠近米市河边的那一幢原来堆煤的库房,也就是紧挨着他们“湖畔油画馆”的那幢房子还空着,除了有一小块,用作了油画馆的保险库,其他还空关着。
张晨让保安把锁着的大门打开,他走了进去,煤库的层高很高,有六七米,完全可以一分为二,隔成上下两层,这里用来当服装厂完全够了。
他要把这里设计成一个敞开的,可以供人随意参观的工厂,你要是有兴趣,就可以在这里看到从打版、裁剪、小烫、拷边、缝纫到后道的锁眼、钉扣、大烫、包装的所有工序,可以看到一块布是怎么变成一件衣服的。
张晨要把这里,既做成工厂,也做成活的制衣展览馆。
这房子的大门口,靠近码头这里,原来是露天的装卸场,现在是一片草坪,这片草坪有三四百平方,张晨要把这里也改建成一个玻璃的展览馆,“杭派女装”的展览馆。
张晨以前,是很讨厌“杭派女装”这个词的,他记得自己曾经,在柳成年主持的一次关于“杭派女装”的会议上大放厥词,搞得大家都很尴尬,但现在,他却有些怀念那个年代。
主事者已经不在,“杭派女装”也已经式微,渐渐将要消亡的时候,张晨却缅怀起它来了,他想念的是当时那种官民齐心,共同做一件事的氛围。
就像整治这艮山河,把艮山河整治成米市河的过程,那千军万马一起清河底淤泥的场面,你很难说那是一个商业行为,还是一个公共事件,但官民结合,就是把这一件事做成了,其结果也很好。
虽然从刘立杆的初衷,是为了要开发房地产,柳成年也知道他的意图,但因势利导,就能做出一件皆大欢喜的美事。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敢这么做了。
张晨感觉这地方政府,就和自己一样,自己的日子好过了,老实说,再让自己回去,每天帮着一起钉扣子和包装,这样的事情自己似乎越来越不会做,也吃不消做了,自己越来越回归到老板的这个角色。
地方政府也是,有钱了之后,他们也越来越不会和下面沟通,甚至不屑于和下面沟通,习惯把自己摆得很高。
现在,官是官,民是民,泾渭分明,很难再有那种官民齐心,去干好一件事的时候了,官似乎越来越像官,越来越习惯于发文件,做报告,结果是把自己,越来越禁锢在那幢大楼或大院里。
不是说政令不出某某某吗,你都把自己隔绝起来,让自己和外界绝缘了,谁还会有兴趣听你说什么,谁又懒得理你?
回顾整个改革开放的历史,不管是农村改革还是企业改革,那一次不是自下而上的?下面有呼声有需求,甚至有行动,上面有呼应,这才形成一次次改革的浪潮,那几个一号文件,才会那么得人心。
现在,社会上还有多少人会关心一号文件在说什么,更别说响应和呼应了。
张晨觉得,那一个年代虽然短促,但值得纪念,那“杭派女装”,在当时的自己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但回过头去看,就算这个笑话,也是甜蜜的,是值得缅怀的。
张晨要在这里建一个“杭派女装”的展览馆,他要把官民齐心,在做一件事的那个感觉,在这里重现。
展览馆过去就是他们的服装厂,所有的车间都是透明的,参观完展览馆的人,可以继续参观服装厂。
张晨觉得,不仅是服装厂,以后所有的工厂,可能都渐渐会从城市里消失了,变成一个城市的记忆,城里的孩子将渐渐地,不仅不知道田野是怎么回事,也将不知道工厂是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可能像自己小时候一样,站在车床或线切割机旁,看一个零件是怎么车出来的,站在冲床后面,鼻子里充塞着刺鼻的臭味,看着那一个个橡胶的鞋底,从冲床里被冲出来。
更不可能,每个星期还有一两节课,要帮助校办工厂组装圆规或地球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