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上,还是他招来的祸患下,跟亲手割断自己的脖颈大动脉又有什么区别?只怕更深更痛的意念,会纠缠着他,如影随形,直至死掉。只是想想,他就已经怕得瑟瑟发抖。这样一炒仇,早在何时已经彻底变质。

他杀不了她,原来这世上,远有人的生命已经比自己更重要。

慌恐盘踞而上,随着那一扇关合的门板,江南那一张脸,再度浮现脑海。

秦秋彦的心口切切的疼起来,是无数次都会有的剜心之痛。杯水的茶水已经冷掉,一口气灌下去,免于自己惊惶无措。声音略微沙哑:“可是,就算我不对她出手,祸患还是已经来了。早在我复仇而来的那一天开始,江南悲惨的命运已经注定。既然不想让她好过,怎么会有所顾及,又如何会给她逃生的可能。就算她不在我的局里郁郁而终,只要我将她捧到手掌心,就会有人来锁她的命,这是因果循环的报应。那么多想要我性命的人,不会放过我爱的人。我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不拆除,早晚会引爆。到时候不用我出手,她同样会粉身碎骨。”

道上的人穷凶极恶,几年来他结仇无数。根本不配有家人,因为他不能带给他们幸福安稳的生活。哪怕是平安,连这样寻常的东西,他都给不起。

可是他多么奢侈,还是早早厌倦了那种不见光的污秽,岂知早在他踏入的那一刻起,就心有不甘。他也想牵着爱人的手,光天化日,沐浴阳光的味道,连微笑都可以是清澈透明的。而不是永远刀锋上舔血,暗夜中奔走在修罗场上。

离正扬递给他一支烟,即便不用他说,秦秋彦那种无奈的心酸,他隐隐可以体会得到。听说过那段令人悍然的经历,也吃惊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十岁,历尽磨难的青春年少。

“就是因为即便你放弃了报复江南的念头,江南同样会不得安生,所以你才生出置死地而后生的想法,想得以保全她和孩子?”

烟火在秦秋彦的指间徐徐的燃烧着,青烟袅袅而上。他淡淡的眯着眼,沉吟:“一切总得有个了断。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孩子,肚子会一天天的大起来,时间已经不多了。那时候就在想,我离离开她的时候不远了。她怀着孩子,至少算张保命牌。”

难怪要将孩子的事隐瞒起来,他果然是早有算计。

离正扬不禁好笑,也有被玩弄于鼓掌的错觉,一直以为自己见识不少,原来是孤陋寡闻。秦秋彦早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布棋了,却直到事态崩发的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景阳被法院查封,倒闭,是不是也是你一手安排?”

一直好奇是怎样的的幕后高手,在那一段时间里几乎出神入化,被一步赶推都是绝地,竟不留人喘息的余地。还是说秦秋彦也只是借着那次机会金蝉脱壳?

秦秋彦弹掉一截烟灰,淡淡说:“没什么幕手黑手,景阳集团从建立到倒塌,都是我一个人的自说自话。那些资料是我寄到中央去的,指证自己的罪证确凿,他们势必要查下来。”他做事从来不留下供人窥探的缺口,如若不是自己,谁有本事掌握那些?

离正扬执烟的手一顿,几乎是哑言。

秦秋彦翻云覆雨手,一个集团的轰然倒下,不过是他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一个道具而已。

而秦秋彦再说起,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件事,连惋惜感叹都不曾有:“想与全世界为敌,想让所有人看到我和江南仇深似海,我来她的身边,不过是想报家仇。声势不够大,只怕很多人要看不清楚。没有什么比景阳倒下,更声势浩大的事了,而且我也需要一个在这世界上消失的理由。再说薄南风注定要不存在了,留着景阳集团还有什么用?”

景阳倒下了,势必要发出一声巨响,再恍然浑噩的人,都会被惊摄,侧首望过来。才会看到这一边的粉墨登场,是哪些个是是非非,爱恨嗔怨。

“连带后期的报道,也都是我寄给报社媒体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帮我纰漏当年的事实。只有如此,我才能和江南在世上眼中彻底划清界限,告诉他们,我是真的恨她,而不是在跟他们耍花枪。”

事实证明,那的确起到了昭告天下的作用,连带他们这些哥们都要以为,江南不是薄南风真心爱的女人,他们不共戴天,他不过就是个别有用心的狼心狗肺之徒。

任谁会想到,实则是最用心的保全?

才觉得世人是痴了,名副其实的傻子,在一个叫做“世间”的舞台上兜兜转转,哭哭笑笑。那时候多动荡,整个局面都被颠覆了,翻腾起巨浪。从业界到政界,无一被翻搅得乱七八糟,沸腾不息。

幕后黑手,景阳倒塌,媒体的疯狂揭露,黑道太子爷身份曝光,复仇真相的纰漏,江南的锒铛入狱,苏照民这个黑老大被绳之于法……这一切都是何等剧烈,步步紧逼,让看着的人无不唏嘘感叹。

却原来,所有的凶险莫测,逃不可逃,惊心动魄,都是薄南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愚弄那些看戏的傻子,想想那些惊怔,慌恐,错愕……各式各样的脸。无不认定薄南风四面楚歌,穷途末路。原来,他最是云淡风轻的一个,闲看一切人的嬉笑怒骂。

实在精彩万分。

离正扬将这一件件在头脑中窜起来,想明白。无话可说,他和黄宇只身其中,那么钻研,也没看出丝毫破绽。蓦然发现,这样一个男人,他们从来不曾真的读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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