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佳紧贴着俞大明的耳旁,一直低声地叫道:“爸爸,您看看,俪俪也回来了!”
俞敏俪忍着泪小声呼唤:“爸,我雕的玉娃娃,很可爱的,您先看看好不好?”
俞大明努力着舒开紧锁的眉头,喉头咯咯地作响,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俞敏俪拿出一只又一只的玉娃娃,认真地秀给他看,用最轻柔的声音说:“爸,这个是中国娃娃。这个嘛,是印度娃娃。再给您换一个,她是……”
俞敏俪边说边摆弄着她的玉娃娃,她相信父亲一定可以听得到她所说的每一句。
俞大明奇迹般地神采飞扬起来,竟然自己撑着坐了起来,面容慈爱地看了看摆了一地的玉娃娃。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在俞敏海的身上,低沉有力地说:“再去南洋吧,带他回来。”
俞敏海诧异地问:“带谁回来?我义父?还是他的后代?”
俞大明摆了摆手,又恢复了倦怠无力的样子,闭上眼不再说话。
俞香兰召集了儿女们在厅里坐定,冷静地交待:“你们的父亲跟你们要缘尽了,他很快就要脱离苦海,离开的时辰会在这几天里到来!我先提醒你们,在他的灵魂要脱离肉身时,你们不许哭!哭声会牵绊住他,让他觉得不舍,使他不忍离去。”
俞敏海跳起来呛说:“谁家的老爸要死了,还哭不得?这算哪门子的儿女?别人不说道,我自己想想都会惭愧。”
俞海兰厉声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你知道有几方神鬼要来夺他的魂魄?我一会儿要召集居士们来为他诵经,你们也要帮着助念!”
俞敏海的额头爆起了青筋,双眼冒火,:“爸爸多少时候都是孤单单的,现在找一伙人来有意思吗?”
俞敏涛急忙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地将他按下,:“海海,到这个时候了,我们都听妈的吧,关于爸爸身后的世界,或许妈比我们懂得多!”
俞敏洪也劝说着:“海海,我们几个人也没好好地陪过爸爸,你就少说两句吧,省得爸爸心里难过。”
俞敏海丧气地垂下头来,双手捂住了脸,独自呜咽起来。
俞香兰转而悲伤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繁华再盛也不过转头空。他已偿还他欠你们的所有债,你们今时不能再碍着他了。”
在俞香兰的指挥下,客厅的沙发等系列家俱被腾了出去。在厅的中央,临时用两张长板凳和七块床板搭了张床。
俞大明被净了身,换上了干净的袍子,并被移到了这张床上,按福宁当地的习俗,将逝之人要“出厅”。
从弥勒岩寺赶来的法师无比敬业地唱起了梵文咒语,一群居士喃声应和。俞大明似睡非睡,他的脑海中有一台时光机在不停回放往时镜头,在耳旁一片嘈杂声中,他只想牵住母亲的双手,因为他已被回放成了一个婴孩。
俞敏佳心里发慌,俞敏俪头昏脑胀,但大家都不敢回卧房休息,安静地围坐在俞大明的床边。似乎都在默契地等待,等待俞大明咽下他的最后一口气。
在东方的天际隐约出现第一道朝霞的时候,俞大明的喉头再次咯咯声响。他努力睁大眼睛,无神的眸底里似乎投进了一张纯真灿烂的笑脸,那是俞香兰三岁时的模样,可仅几秒的功夫,他的心脏就不再跳动。
俞敏佳率先发出悲怆的哭声,俞敏洪兄弟仨亦忍不住跪哭在父亲的床边,俞敏俪更是失控地扑到了父亲的身上,一片哭声四起。
俞香兰冷凛地断喝一声“你们的哭声会影响他上路,早交待了你们,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快点念佛号!”
俞敏佳等人硬生生地憋回了哭声,抑住悲伤,跟着法师和居士们,大声且不停歇地念起了“阿弥陀佛”。俞敏俪朦胧的泪眼中却看到父亲的眼角分明有一颗晶莹的泪珠,在母亲怒喝的那一瞬间滚落。
俞大明儿女们的眼眶里打滚着泪水,彼此之间的目光不敢交集,生怕会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悲哀而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
俞香兰双手熟练地从俞大明的头顶一路探摸着到他的脚底,似乎眼前这个刚刚咽气的男人与她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瓜葛。她此时所为不过是怀着神圣的心情,在履行一场肃穆的宗教仪式。她的态度认真而又庄严。
俞敏海心中的怒火盖过了悲痛,伸手抹了抹泪水,恨恨地望向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