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池羽一人一马,疾速而来,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宋宪既惊又喜,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太子殿下。”随从们也纷纷向太子行礼。
孟池羽收住马缰,下巴一抬,唤他们免礼。说罢也一个翻身,下了马背,走到宋宪面前。
这俩人以前只要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是那斗嘴调侃,谈笑风生的日子,如同无声流逝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相顾无言。又或是,千言万语,反而无辞。孟池羽觉得宋宪似乎老了很多,才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鬓发间竟有了斑白,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不该那般刻薄。
叶灵月听见动静,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见孟池羽,激动落泪道:“未曾想到,殿下还肯前来相送。”
孟池羽叹了口气,取出一块玉坠,交给叶灵月,道:“云儿有身孕不能来,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叶灵月接过,认出这是陆瑰云随身佩带的玉坠,原先只是一块天然璞玉,现在上面雕刻着弯弯的月牙的形状,温润的光泽中透出灵动的光泽,想必是为了合她的名字“灵月”,特意找人刻上去的。
临走时,她还犹豫过要不要去见陆瑰云。但是想到自己如此落魄,怕她瞧不起自己,实在无颜相见。
不曾想,这份情意,她还是始终记着。
“请殿下替臣妇谢过侧妃娘娘。”叶灵月取下祖传的一只老玉镯,作为回赠,“日后若还能回京,一定亲自叩谢。”
孟池羽微一颔首,又转向宋宪,仍是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只道了一声:“珍重。”
寥寥两个字,蕴藏无限。宋宪苦笑:“该珍重的是你,我此去,多半是要老死在怀民县了。”
“少说这种丧气话!”孟池羽抡起马鞭,朝他挥去,却只是轻轻落在衣服上,“好好干,听见没!”
宋宪低下头,少年面庞在残照下显得格外落寞:“殿下的恩情,微臣都记在心里。”
他忽又想起什么,抬头道:“我托侧妃娘娘转告的事,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说来惭愧,我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但是,我总觉得,这帮内奸与江南的刺客有关。”
北风呼啸,掠过宋宪耳边灰黑交杂的头发,他举目望向苍穹,像是要穿过这无限的荒凉之地。
可是天大地大,如今也只剩下怀民县的一隅容他安身立命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殿下请回吧。”宋宪拱手道。
也不知该说什么,再停留下去,只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于是孟池羽一点头,从腰间解下个佩囊,随手一扔。
宋宪双手接住,打开一看,是几张银票和一个令牌,银票可以用于安身,令牌可以直接入住沿途官府的驿站。
再抬眼,孟池羽已经执鞭一挥,扬尘而去。
小爷讨厌离别的气氛,怕再多停留一刻,就会忍不住地煽情。宋宪了解他的脾气,释然一笑,目送他消失在黄沙尽头。
回到东宫,已是午后时分。孟池羽方才孤身一人骑马出去,没有告诉任何人。永福到处找他不到,急得团团转,终于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打千:“殿下您可回来了。”
方才一路被风沙糊了眼,小爷略一揉眼睛,往西偏殿的方向走,准备去瞧瞧陆瑰云。
永福寸步不离紧跟其后,道:“殿下这是去哪了,奴才到处找呐。”
“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儿了!”永福声音本就尖细,着急的时候格外刺耳,“侧妃娘娘要生了!”
准备再说什么,面前的太子爷已经朝西偏殿狂奔而去了。永福额头满是汗地追上去:“殿下您慢点儿!”
西偏殿里,产婆和宫女们正忙里忙外。
侧妃的生产日子比预计的提前了十日,出了许多血,也不见孩子的半个头。里间的寝床上时不时地传来女人隐忍的叫声。
帘子半开半卷,透进室内的光线昏黄不定,血水的腥味,更加重了压抑的气息。
“娘娘用力,用力啊!”产婆催促着。
几个宫女用热水给陆瑰云擦着身子。黄夫人坐在床头,捏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安慰。
太子赶到时,手忙脚乱的众人连忙请安。黄夫人在里间听见,皱起眉头,揭帘出去,劈头盖脸地责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岳母,云儿怎么样了?”小爷来不及解释,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黄夫人沉着脸,挡在门口:“血光不祥,殿下贵体不能进。伺候的事,由我们来做就成了。”
虽然历来都有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说法,但是小爷实在想见到媳妇,顾不得那么许多,硬要往里闯。
黄夫人没能拦住他,眼看着他大步进了里间。
“云儿!”他唤了一声,将她的手揉进自己的手掌,“我来晚了。”
陆瑰云只觉得身下阵阵剧烈疼痛传来,不停地低吟着,指甲不知觉地抠紧了他的手掌。
可真够用力的!小爷手心已被刮出了几道血印子,微一皱眉。
黄夫人见状,怕他日后怪罪,上前试图将他拉开:“还是臣妇来吧。”
他没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些:“无妨,我就在这儿陪她。”
陆瑰云以前看那些生孩子的镜头,还觉得夸张,现在才知道,现实比演戏更疼上百倍千倍。
那疼痛,像无边无际的海水,淹没她的头顶,用尽浑身气力也难以游上水面。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