谧良仪忽一抬眼,见长晰殿玉石之下正有玄衣男子铮铮而立,他承湘嫔之意守护自己已近半年,虽然是性格冷傲似孤狼,但她却始终不曾忘怀他推开众人的那一弯臂怀。这样想着,她便已提裙走了过去。
残阳如血,渡得层层宫宇之上鎏金华彩荡漾,虽是秋末冬初之际,却不见半分万物衰退之意。在看不到血腥与阴暗的时候,一切光景仿佛总是美不胜收的。
自太后再度卧床一连数月,天子始终未再踏进福寿宫。臣子们对此做法虽也颇有微言,但毕竟秦氏专横跋扈多年,这样一來朝野上也算松了口气。裕灏虽暂时采用了青鸾之策,不对十三王有任何处罚,然而每每当贤妃与他谈及裕晟如何关怀太后病情,极力侍奉左右之时,他便有隐隐的不快。
“凡事都得忍这一时。”看着精心侍弄一盅茶汤的皇后,天子忽然这般心不在焉地叹了一句。倒是秦素月罢了手,一副泰然自若的闲适:“好日子已经不远了,皇上是明君,怎会忍不了这一时。”
“整整六年了,朕都觉得乏了。”裕灏沉叹一口气,目光阴沉。他身上只着了件平口的曜石兰团金镶玉长裳,唯腰间束一条白玉嵌红宝石的扣带,方显出身份的尊贵无比。半晌,他忽而伸手覆上皇后素绒琵琶袖,道:“素月,朕总觉得你比从前历练多了。”
那女子心间遽然一颤,这般细语呢喃是她梦中反复出现过的场景。饶是身负叛门灭亲之罪,她也终是等到这一刻了。“从前是臣妾不懂事,皇上不记恨,臣妾已是喜不自禁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试探道:“眼下已要入冬,湘嫔那……”
“且随她去。”天子脸色倏然一沉,已是不悦道,“朕是宠坏了她,让她自己冷静想想吧。”
“毕竟是臣妾宫里出去的人,只是她这样不懂事,到底令人心寒。”秦素月窥见天子并无动容之色,暗舒一口气,兀自择了松子包给男子吃,“这几日祥容华总是嚷着胎动的厉害呢,臣妾想她腹中孕育的必是活泼好动的皇子。”
裕灏面上一喜,笑道:“她这一胎辛苦,待诞下皇儿再好好赏赐。”
“谧良仪也已怀胎七月,皇上可不要偏袒一方。”
“还是皇后想得周到,”皇帝低头,略微思索道,“语馨分娩后便封为芳仪吧。她性子娴静,从來不争不抢,后妃若都如此,皇后也不必如此费心伤神了。”
秦素月恬然一笑,伸手舀了一勺子蜜柑香撒入炉中。窗外夜色正浓,从前在这样的夜晚她总是会觉得不安,然而此时此刻,夜不能寐的必不会是她朝凤宫。太后时日不多了,她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沒有秦氏支撑,她的下场只会惨于现在百倍。
秦氏长久以來不过是利用自己,她如何不知。所以那加了番木鳖的药经由她手送进太后口中时,她不但沒有愧疚,反而是有些快意的。只是近來太后疑心加重不肯服药,她迫不得已要先行试过,如此一來也许伤了身子也未可知。
轻叹一口气,哈出有些微白的薄雾。天子看样子已是乏得很了,她便叫人换了红烛,服侍天子就这鹅黄帐内睡下。刚欲更衣,忽有人在门外道有要事禀告。秦素月闻之面色大喜,慌忙掀开垂曼道:“皇上,骠勇大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