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朕已免去他的皇籍.流放至西宁之地.朕想在那种地方磨磨他的性子.若是能存活下來.他今后也许会有一番修为.”皇帝的口吻平淡而清浅.仿佛当真是在诉说他人命途一般.玉衍倏然闭紧双眼.窗外夜色深沉.唯有眼下悬着的两盏白灯摇曳在乌漆的黑夜之中.裕灏正凝神于她.眼中犹有郁然之意.
“谢皇上不杀之恩.”
“子不教.父之过.朕从不认为永泰变成这样是你一人之失.”他停了片刻.缓缓靠上身后宝蓝的软枕.眼中渗出丝丝凉意.“只是出了这种事.你也该清楚.这个皇后是做不得了.”
玉衍本是低眉顺眼地听着.到了此节却忽然冷笑出声.她扬起脸庞.一向保养极好的容颜也不觉枯槁了许多:“臣妾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斛律氏死后.臣妾自然是沒有用了.”
天子皱了皱眉.仿佛是想说什么.却并未开口.
“斛律氏死前.臣妾曾见过她一面.皇上一定不曾想到吧.”她看着男子骤然变色的一张脸.嘴角冷嘲之意却愈见分明.“虽然臣妾早知皇上心狠手辣.却不想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一想到这十多年來你所做出的对皇妃的痴情难舍之态.我便觉得无比恶心.所以我也从不妄想你能念及什么旧情.不.也许从一开始.我们之间便毫无情分可言呢.”
裕灏的神色变了又变.却并沒有发怒.他只是有些倦怠般的.冷冷道:“朕对阿瑾毕竟是迷恋过的.只是她的身份注定不能同朕携手一生.因此朕在最初便极力克制着这种情感的蔓延.然而朕初时见你.只觉得你那气质像极了她.故而也曾对你包有些许期待.”他忽而一笑.眼中却带着分明的嘲讽.“但你说的不错.朕终究是沒有爱过你.”
虽然早已知道.但由他亲口说出之时.玉衍仍是感到心尖遽然一痛.仿佛是被谁生生握住了心脏.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无论怎样算计.怎样筹谋.这漫漫一生.在孤苦无依的后宫里.裕灏毕竟给过她温暖.让她抱有过期待.彼时方还年华正茂.他眉目如星.笑容俊朗.他捧起玉衍那干净纯洁的脸庞.口口声声许诺过要给她一声安稳.那时玉衍无比心安.亦觉无比幸福.她甚至尝试着忘了裕臣.一心一意做他最美的妃子.她一心想要斗倒瑾皇妃.不仅仅是因为那女子对大魏朝不利.更是因为她想取代那个女子.让裕灏眼里不再只能看到瑾皇妃一人.
她只不过就是一介纤弱女流.若无情感和期许在其中.单凭对权势的向往.怎能处心积虑斗了大半生.
然而到头來.不但她是一场笑话.便连他与瑾皇妃之间听者动容.闻者落泪的相恋神话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帝王家的冷.她即便一早就知道.却仍是被冻得心神俱碎.身骨皆寒.
皇帝泠然看着她.愈发有些轻蔑:“更何况你要朕以真心相待.你又何尝付出过真情.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不是至此都念着子臣么.朕杀了他.你定是恨毒了朕吧.”
他果然知道一切.
玉衍心思猛然一沉.面上却未表露分毫.“欲加之罪.何患无穷.只是沒想到王爷他即便入了土.也要被人累上觊觎后妃的污名呢.若他泉下有知.必定恨得不能超生轮回吧.”
皇帝闻言.脸色便有些发白.眉目间亦如腊月里的天气一般.染了曾凛冽的寒意.“即便不算上此事.宸妃被废.庆顺仪之死.祥贵嫔.赵贵人……这里面哪一个不是被你所害.就连秦素月.也沒能逃过一劫.你身为女子.其狠毒却令人发指.即便如此.朕却一忍再忍.谁知皇后之位仍不能满足你.倒叫你的野心愈发膨胀.朕如何继续容你.”
一番话毕.他已是青筋暴起.面上也再不复一贯的沉稳.然而玉衍见他如此.却是无声笑开了.许是跪得太久.那种麻木之感一直顺着双膝蔓延到了心里.这一刻她竟觉不出痛來.
“皇上何必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臣妾身上.臣妾所做之事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么.你将我困在后宫之中.把我培养成了一个杀人不见血的侩子手.利用之后便毫不留情地舍弃.”她抬起头來.长眉轻挑.“就像承影一样.可惜他一生效忠于你.而我杀的只不过是对我心怀不轨之人.如此说來.比起臣妾.皇上才更当得起这狠毒二字呢.”
字字珠心.
一番话说下來.皇帝几乎恼羞成怒.他猛然伸出两指用力捏住玉衍下颚.由于过度用力.只听得指节噼啪作响.然而女子却无一丝畏惧之意.她早就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对于面前之人.除去怨恨.本已再无其他.
裕灏逼视她良久.直到指尖发麻.他才松了手.男子眼中的赤炎逐渐褪去.伴随着狞笑.他终于开口:“即使你惹怒了朕.朕也不会废了你.一旦沒了皇后.宫里便会涌出千百个后继之人.朕唯恐避之不及.你会留在景安宫.只是一生一世不得踏出一步.直到朕死.”他面上渐渐浮出怨毒之意.五官一如扭曲了一般森然发笑.“至于你腹中的孩子.出世后朕会交给宁淑媛抚养.你尽可安心.”
“宁淑媛.”玉衍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能把我的孩子交给她.她是……”
“你们不曾以姐妹相称么.你放心.宁淑媛不似你辣手无情.这个孩子她定会视如己出.”皇帝徐徐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一脸惊愕的女子.“再者.永兖资质平庸.永澈体弱多病.你这一胎若是男孩.也许今后便能继承大统.你也算立下大功一件了.你若肯好好养胎.朕便许诺你不会迁怒于紫阳.对外也只称你身患重疾.卧床不起.何去何从.你仔细掂量.”
自知已然无路可走.只是为了紫阳.玉衍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