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于一片月色底下,梦云生只看着眼前二人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而看相的也仅是呆愣了片刻,便展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他道:“我何止认识梦兄,我还认识你。我知道你师承陌上山庄,本名柒夜,却喜欢让人叫你女侠。此番是你满十八岁第一次下山游历,是不是?”
看相的双手抱着拂尘,轻轻巧巧地就说了个中。可柒夜并不感到意思,她歪着头问道:“这些也是你的梦兄告诉你的?”
“那是当然。”看相的微扬着脑袋,语气颇为得意道,“我和梦兄可是好到无话不谈。他还跟我说你八岁那年……”
那声音倏然止住,原因是周围总有一束目光定定地扫过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八岁那年怎么了?”柒夜好奇地问。
“哦!梦兄跟我说你俩相识于你八岁那年。”看相的恍惚过来,继续接话道,“不仅如此,他还常常跟我介绍金陵城里的美景美食和美人。我们一边喝着虫二酒,一边畅谈世间,真是快意自在,潇洒不过如此啊!”
“这么看来,你跟你的梦兄确实很要好。”柒夜看看始终摇着折扇淡淡而笑的梦云生,又看看一脸骄傲拼命点头的看相的。
“那就是说,之前你说我的那些事,并不是自己算出来的。”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摊开双手,极为遗憾道,“亏我那时还对你生出崇拜之心,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
“谁说的?”看相的抬高起音量,替自己辩驳道,“我看相的只说真话不说假话。这些事,就算梦兄不告诉我,我也能对着你算出来。”
“既然如此,柒夜还未完全领会先生的名号。”柒夜垂眸对着他作揖而言。
“那简单,我无名姓李,南阳人士。”
一语落下,看相的又变得恍惚起来。他看着眼前之人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早有所料。
“无名姓李,南阳人士啊……”
据她听闻,在南阳因为看相而出名的就只有一户李家。柒夜脑中浮现出那日场景——
……
“南阳李家?”那时那个人抚掌,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你不曾到过南阳,岂能全听信传言?事实上,那南阳李家,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
神识飞回来,柒夜双眉一挑,饶有兴趣道:“不知先生的这个‘李’跟‘南阳李家’是否有关联?”
看相的彻底噎住,寻思着如何搪塞过去,却听见她口中缓缓流出自己的那句名言。
“先生可说过,”柒夜一句一字,说得极为清晰,“看相的,只说真话,不说假话。”
久久,久久——
看相的对着明月一扬拂尘,终是豁然开朗地叹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己。南阳为一梦,灿烂终迟迟。是也好,不是也好。我自姓李,却不是那李。本也有名,却叫无名。生于南阳,却游于汴州。总之,来匆匆,去匆匆,无牵无挂,赤条条一人一影一拂尘,多好。”
“原来我是问到先生的难言之处了。如有得罪,实是抱歉。”
柒夜抱拳又是作揖,挺直腰背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只是我看先生并非如说得那般豁达。先生的心里……似乎早有牵挂。”
此话显而易见地有所指。看相的不仅不意外,反而“啧啧”地一转话锋。
“柒女侠,你知不知道‘察言观色’四字正是入我们这行的门槛。如果你八岁那年遇到的是我,那我抢也要把你从陌上山庄里抢过来做徒弟。不过——”
他一顿,目光看向另一人,笑起来,“这也有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无名,我早就说过,柒丫头聪明伶俐得很。你想瞒她是瞒不住的。”梦云生收起摇了很久的折扇,笑眯眯地负手上前。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看相的落落大方地向着柒夜抱拳还礼,周身的气氛又恢复到初见时轻松,他道:“柒女侠,你也别先生先生的叫我了。在梦兄面前,我可不敢被称为‘先生’。既是旧相识,你就叫我无名吧!”
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一套规矩。都把话说开了,柒夜自是欣然点头答应。
看相的愈加高兴起来,“梦兄,柒女侠,说起来,你们这次路过汴州,我也算是东道主了。你们吃过五婶婶家的花生糕,还未喝过汴梁第一的美酒吧!今晚,不妨就让我带你们去酒肆尝尝汴州粮液?”
“无名盛情,岂有不去之理?”梦云生说道,眼前浮出一道道昔日光景,感慨起来,“上回我们在一起喝酒谈天,已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想来还真是有些怀念。”
“走!”看相的兴致高涨到极致,“还是老样子,不醉不归!”
正要迈开步子往前走时,梦云生稍顿住,回头看向身旁之人,“柒丫头,喝酒,去不去?”
实际上柒夜纠结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舒展开团起的眉头,对他二人摇摇头道:“我不去了,梦云生你和无名去吧。”
还未等梦云生问为什么,看相的便抢先一步,瞪起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女侠,我可是听人说你有个‘惜酒如命’的嗜好。汴州粮液跟那十里穿巷的虫二酒比还是有几分逊色,但是出了这儿你要想喝,那可就难了!”
柒夜颔首,脸上思虑片刻,还是坚定道:“我知道。可是我明日还得早起出门一趟,今夜还是留给你二位旧相识叙旧吧。”
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