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一下子在这里了呢?”
走在前面的白衫人亦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街林两边的景色确实像是白日里看到的苏扬坊间的模样,又好似不是。无论是伫候多时的店铺、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是游走在其间的车马,全都泛起一层旧色,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让人看得好不真切。
白衫人的脚步未停下来,很快便适应其中,怡然自得地打量着周围种种,又带着些许讶异道:“咦,这儿什么时候多了家卖伞的铺子?”
“那家酒庄几十年前就倒闭了……怎么看起来生意这么火?”
“啊……莫非是……”
随着他的自言自语,一步一步到了这街林的尽头,我看到那富丽堂皇的楼宇彼时更加光彩夺目,只是那高挂在门前的牌匾上却和想象中的有一字之差。
“风——月——楼——”
“莫非,莫非我是回到了百年前的苏扬坊间……”
白衫人一语道破天机。
风月楼之下一片花团锦簇,锦绣华服的姑娘们打扮得各色各异,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有在门前挥着帕子扬眉娇笑的,有倚靠在二楼的勾栏上端着酒杯抛媚眼的,无一不在对人说道:“来啊,进来坐坐,来啊……”
客如流水般涌入,一手挂铜铃铛的赤足女子笑着从里头跑出来,对那呆立在门口半日的白衫人分外热情,“这位白衣小哥看起来倒有几分面生,不进来坐坐吗?姐妹们可都在里头等着……”
赤足女子眼波在他身上流转了遍,白衫人涨红了脸连连退后好几步,手禁不住摸着鼻子道:“不了不了不了”,摸鼻子的手最后落入了衣袖里,他十分腼腆,“多谢姑娘好意,我就在外面看看就好。”
赤足女子并未流露出异色,只轻轻抿嘴一笑离开他招呼旁人去了。白衫人从衣袖中抽出手臂,甩甩这空空如也的两只宽袖,又懊恼又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唉,终是囊中羞涩啊……”
四处人群熙攘,越往高处越是浮华喧嚣。白衫人一边叹着气一边抬头向上看去,一楼、二楼、三楼……目光寸寸如炬,最终到了最高层,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凝望于此,“呀”的一声惊叫道。
我与他一齐望去,见那阁楼之上的雕栏旁趴着一位女子。
那摊主道,那时夕阳西下,有女子趴在雕栏上,红衣如火,媚眼如丝……
“红衣如火,媚眼如丝。”白衫人痴痴然念出这几个字,目不转睛道,“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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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痴然看着画,竟连指甲深陷于肌理间而不自知。
最终,“嘶”一声。
他捂着手指轻叫起来。被指甲深嵌进去的部分正好划开一道口子,一滴朱红的鲜血不偏不倚恰好滴落在了画纸中央。
“啊——”我忍不住捂住嘴,看幻境之中的他比我更张皇失措地对这他呕心沥血的画作,脸色却一点一点地明亮起来。
“原来是这样!”
白衫人豁然开朗,复而提笔落在那朱红间。画笔“簌簌”落下,他似陷入梦境之中,又如痴如醉起来……
“好了!”
不多时,白衫人止笔,大笑一声。
“终于完成了!”他拿起画纸欣赏起来,屋里的烛光忽明忽暗,却掩盖不住那画纸上射出来的光芒。
暮色沉沉下,我看那抹朱红化为了一个女子,红衣如火、媚眼如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令天地皆成背景,足以倾倒众生……
“落日沉沉归江南,红尘恋恋锁春秋。”
白衫人放下画作,又提笔在画纸上如是写道。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章在留白处落下鲜红的三个字。
马师有
恍然间,我又想起那个在嫣府的长廊里见到的那位捧着长卷的白衣青年,一如他目清眉淡,气质出尘,只是眼前的他看起来更稚嫩些。
我亦明白了,原来那幅在三年前失窃的江南落日图竟然是这副样子。
“落日沉沉归江南,红尘恋恋锁春秋……”
江南画侠,神来之笔,身临其境,让人心驰神往。
在我明白的一瞬间,白衫人、那画作、烛光、旧屋一切皆离我远去,眼前的幻境又模糊起来。茫茫大雾丛生,先前在幻境之中看到的所有此时如跑马灯一般在我跟前一幕幕滑过。
胡小二、梦云生、师兄、十姑、黑捕头、十里穿巷、苏扬坊间、嫣府、风月楼……
我忽然想起一句诗,
大梦谁先觉……
最后他们都消失不见,而我朦朦胧胧地看到面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帷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