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长胜的质问,杨昆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饶有兴趣地朝矮桌上看了一眼。
一筒浆糊,里面戳着两根筷子,旁边放着一摞刚折好、还没来得及粘起来的牛皮信封,桌下的报纸上则摆着两捆用猴皮筋扎好的成品。
只是一眼,杨昆就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了。
粘信封,邮局的外包活,粘一个信封挣1分钱,两口子分工合作,手脚利索的话,一天能粘几千个,比在工厂做工挣得也不少。
杨昆家有个邻居也在干这个,这些情况也都是听邻居说的。
别小看这几十块钱,邮局没有门路的话,这活也轮不到他们来做。
就这活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由可见宋家的情况窘迫之处。
宋长胜沉着脸又问了一遍,杨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债主上门,连茶也不给倒一杯,倒也罢了,这位县局刑警队的姜队长跟你们可没什么过节,你好意思让人家也站着说话?”
宋长胜这才注意到穿着便装的姜涛,虽然不知道杨昆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不过看他的表情和作派,倒像是公门中人,勉强挤出个笑脸,拿马扎请三人坐下,暗自给他婆娘使了个眼色。
他婆娘会意,先去厨房拎了暖壶出来,给客人各倒了杯白开水,说要上街买菜,就推门出去了。
猜到她多半是去叫亲戚过来帮忙撑场面,杨昆也不说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宋长胜问:“我说——看你年长,敬你一声大叔——我说宋大叔,这一晃好几天过去了,咱的账是不是也该多少结一点了?”
宋长胜板着脸说:“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想要钱,等姓何的小子赔了我们家的损失再说,或者,你直接找他要去。”
杨昆撇撇嘴,回头看看王波,掏出那张欠条放在桌上,“前两天你还说过,要我把欠条还你的,怎么事到临头又变卦了?”
直愣愣地盯着那条轻飘飘的纸条,再看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姜涛,宋长胜犹豫再三,终是没敢当着公安同志的面抢过来撕掉,眼神在他和杨昆脸上扫来扫去,暗自揣测他们的关系。
杨昆又问了一句,见宋长胜只是闷声喝水,知道他想等兄弟过来,也不催促,掏出烟来分给姜涛和王波,给老宋也递了一支,看着他手里的中华烟盒,宋长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抽了半支烟的功夫,宋远胜带着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赶了过来,见杨昆他们只来了三个人,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就没让伙计们都进门,自己拿了马扎坐到他哥旁边,问杨昆:“姓何的小子自己怎么不过来?”
“只要能解决问题,谁来都一样。”正主到齐了,杨昆也就没再拿欠条的事跟他们扯皮,瞅瞅正从门外朝里张望的邻居们,“咱们就在这谈?”
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宋长胜和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先站了起来,“屋里说吧。”
杨昆点点头,跟着老哥俩走进充作客厅的北屋,王波已经来过一次,姜涛过来也只是撑个人场,就没参与到他们的谈判中去,坐在院里抽烟闲聊。
在老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杨昆开门见山地表明了立场:“你们提的条件,我听说了,坦白告诉二位,你们要的价太高,咱们不可能答应。”
宋远胜脖子一梗,就要出言反驳,宋长胜朝他摆摆手,“听他怎么说。”
杨昆一人抛了支烟过去,拿火机替自己点着了,喷了口烟雾,平心静气地说道:“两个人性格不合,结婚的事就别提了,我们商量之后的意见,是让小宋把孩子打掉,一切费用由何平负责,另外再赔偿她5000元的营养费,这事就算揭过去,包括你们欠我的2万块钱,也一笔勾销。”
“5000?你倒是大方!”不等他大哥静态,宋远胜就一脸忿忿地抢白道:“5000块钱就能抵消我侄女受的这份活罪,就能换回她的名节?”
“是2万5,加上何平前后在你姑娘身上花的钱,3万出头了。”杨昆皱起眉头,“况且,到目前为止,除了你们家人之外,知道这件事的一共也不超过5个人,对她的名节似乎没什么大的影响?”
宋远胜哼了一声,“这世界上还有不透风的墙?那小子要是不肯娶她,这种丑事传扬出去,让小芳以后怎么嫁人?咱们要的数目看起来不少,那也是留着给她当嫁妆用的!”
见他揪住未婚先孕的名节问题不放,杨昆颇感无奈,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先不谈以后,就说小宋的名节……你们是真不知道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哥俩对视了一眼,同时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小宋的名节似乎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值钱……”
宋长胜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据我所知,在何平之前,她至少跟四、五个人谈过朋友,具体的情节,就不用我细说了吧。”杨昆拉开手包,拿出一盘翻录的磁带放到茶几上,“不信的话,这里面有那几个小子的口供,你们不妨听一听。”
听完他这几句话,宋长胜的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盯着茶几上的磁带,就像那是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似的,迟疑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伸出手去。
宋远胜的脸色也不好看,正如他说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宋玉芳的风言风语,他们哥俩平时也没少听说,倒也不是毫不知情,只是让杨昆这么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