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你觉得为父让那个使团的人上国书给陛下,是为了个什么意思?”
“父亲想保全李家的兵权,想继续维持李家不倒。”
“唉。”
李梁亭叹了口气。
“父亲,儿子说错了么?”
“我听说,你有个老师,是个老儒生。”
“是。”
“学问,可能是有,但格局,不可能高。”
“是,老儒生自己,也这般说过。”
“为父没有苟活,包括先前将你提前送入王庭,你母亲,为何一遍遍地骂为父老畜生,就是因为为父是在故意地挖我侯府的根。
晓得不?”
李飞摇摇头。
“为了大燕好。”
“儿子懂了。”
其实,道理很好懂;
但,外人很难相信,这个位置,这个层次,这个权柄的人,竟然,还能有这般纯粹的情绪。
“为父要走了,你,还是嫩了点,当然,有你阿姐在,你也能慢慢地成熟起来,终究,会变成一个合格的李家男人,这一点,为父从不怀疑。
但这会很累,百年侯府下来,我李家男儿,一代代的,其实都过得挺累的。
做个富家翁,世袭罔替的,不好么?”
“挺好的,父亲。”李飞说道。
“为父也这般觉得,新君,酷似先皇,而先皇,其实性子,极为薄凉。
当然,为父和无镜是个例外,因为无镜太过厉害,因为为父,手里有着巅峰时的镇北侯府。
所以,
我们仨,
才能并立。
而你,
没这个资格。
可能,那个平西侯,倒是能够像为父和无镜当年与先皇那般,和新君,处好着关系。
你,不行。
所以,为父想着,与其等新君稳定住局面后,他来动手,倒不如,咱自己乖乖地送上去,为父这点面子,还能有点香火情烧一烧,是不是这个理?”
“是。”
“但你听听,你听听那个使团的人说什么,他们为什么来王庭,是为了和王庭结盟,结盟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东征。
可能,现在还不靠谱,荒漠很大,部族很多,短时间内,他们是做不到东征的。
但万一呢?
为父让他们上国书,不是为了保全这李家,而是为父要提醒新君,不要以为灭了王庭,西边,就万事大吉了。
说不得,西边那头狼,已经觉得自己身强力壮,可以尝试过来了呢?
所以,
之前,是出于公心,我李家下去,对大燕,是好的;
现在,也是出于公心,我李家先不下去,对大燕,是好的。
你,
懂了么?”
“懂了。”
“我李家有不少商队,会来往西方,陛下早年,其实也有商队在走,你多听听他们的汇报,也给陛下多上上折子说一说,大家,都要做到心里有数。”
“是,父亲,儿子明白。”
“有不懂的事儿,问你阿姐,你阿姐小时候,性子不好,现在……”
“父亲,儿子和阿姐,毕竟是姐弟,父亲不用担心的。”
“嗯,辛苦我儿了,一直没养在身边,到头来,却又要承起这份担子。”
“父亲说笑了,儿子这也算是一飞冲天了,被人做梦都不敢梦的福气。”
“我儿。”
“父亲,您说。”
“八百多年前,燕侯奉大夏天子令开边,为诸夏御蛮;
后,
燕侯称帝,
我李家,也封侯。
其实,
我李家就是奉燕皇令,御西一切之敌。
接下来,
为父若是所料不差的话,新君会蛰伏个两三年,而后,我大燕将开启一统诸夏的征程。
你,要耐得住寂寞。
就守好这里,
守好这荒漠边缘,
守好了,这就是功绩。”
“儿子晓得。”
“把家里,操持好,爹希望,你能看到,我大燕,一统诸夏的日子。
爹也希望,你能等到,我大燕铁骑真正西出的日子。
爹最希望,
你和你阿姐,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
说到这里,
李梁亭忽然掀开身上的被子,
坐起来,
这一举动吓了李飞一跳。
李梁亭眼眶泛红,
用力拍打着床边,
喊道:
“豪儿哥和无镜,为了大燕受了那么多的苦,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还能死在这病榻上,身边,儿女双全老妻也在旁伺候着。
我福气,为什么这么好?
这么好的福气,
我还有什么脸,下去见豪儿哥?
儿啊,
爹没脸呐,
没脸呐!
凭什么,
爹比他们差在哪里,
凭什么就爹能死在这床上,
凭什么!”
李梁亭又重重地栽倒回床上,
眼睛半眯。
“爹,欠他们的,真的,年轻时,说好的一起不惜一切,到头来,他们做到了,爹,没做到。
儿啊……”
李飞哭了,
他预感到了,
下一层的女人们,听到了楼上的叫喊声,也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显然,都预感到了。
“儿啊,记着爹的话,甭管是不是蛮族自西边来了,但凡是从西边来,他来,可以,但他想过这北封郡;
我李家,我李家……李家………”
李梁亭攥紧着李飞的手,想说话,却忽然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