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姨娘好。”我对她仅点点头,音调平和而疏远尽是客套的寒暄。“不知姨娘贵步临贱地所谓何事呢?”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径自在主位坐下。
许是郭姨娘已听着了些风声对我这般无礼的行径视若无睹,她热切的在我对面落座,笑道,“早先就听说大自在的东家是位貌赛西施沉鱼落雁的美人儿,文龙也说大自在装饰不凡别有一番滋味,今日一见果然是所言非虚呢。”
我不曾接话,只淡淡的注视着她。要说郭姨娘也是个美人,一身玫瑰紫金线绣暗花夹棉长裙,乌黑浓密的发盘了个妩媚的灵虚髻斜斜插着几支凤头金簪,说话间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体态有如少女一般纤秾合度,怪不得郭姨娘年近四旬却迷得范大人七荤八素。说起范大人也是个有意思的。大自在开张没多久,我与范安语在街边闲逛时偶然碰见范大人,我因着避嫌侧着身子避到一边,不过还是打量了几眼——未着官服,身量不高,瘦瘦干巴的样子,半边头发已白,颧骨颇高,眼睛不大却明亮有神。父女两人仅仅说了两三句话,草草分开。之后安语脸色就不好,也没啥逛街的心思。过了一段时间见到岳钟琪,一时好奇问起范大人,这才晓得范大人是山西太原人氏,早年寒门出身,可范夫人却是山西太谷曹家五房嫡出小姐,许是仰慕范大人才华横溢而下嫁于他。因着曹家的关系,范大人师从时为山西巡抚现任户部尚书的马齐马中堂!至此,范大人官运亨通,未及四旬便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至于郭姨娘,原是范夫人的陪嫁丫头,二八年华,如同清晨沾染着露水的玫瑰花,鲜嫩甜美,再加上曹氏本是大家族,即便是个丫头也养的比普通人家小姐细法。自持貌美的她如何能甘心做个伺候人的奴婢?范夫人身子不好,生下嫡长子后愈加虚弱,机缘巧合下,郭姨娘爬了主子的床,翻身做了主子。
“郭姨娘过誉了。”我低头瞥了眼云舒端上的玫瑰花汁,不巧正好看见郭姨娘搁在紫檀木桌上的十指,指尖染着红色的蔻丹猩红狰狞,又想起她爬床的本事,只觉一阵恶心!“承蒙府上四小姐抬爱,才有大自在的今日。”
郭姨娘脸色顿时涌上一阵尴尬,刻意提起范文龙来试探我的话,不想我这般不疼不痒的顾左右而言他。“我这年纪大了,天还没亮便睡不安稳,想着没事儿寻思着来瞧瞧,没曾想玉娘你竟不在呢。”言罢目光炯炯的含着三分笑意望着我。
我快速与云舒对视,旋尔笑道,“姨娘真是好兴致呢。”我的指尖轻轻盘旋着木桌面上的蝠纹雕花,不在意的答道,“今儿冷的不行,我本想着大家都在家里躲懒,不曾想姨娘一早就到了呢。”
“玉娘你来西安城也有着几年了吧?”郭姨娘好似没听出我的嘲讽之意般的说道,“东美一表人才,时不时光临大自在,玉娘你自然与他相熟,他的人品就连我们四小姐也连连称赞呢!”
我的指甲一下收缩,卡在花纹中,“郭姨娘可错了,”我面上扯出一丝冷笑,不愧是范府的掌事人,先指我与岳钟琪暧昧不清,再出言诋毁安语闺誉,这话若是让旁人听着了只会觉着安语急着嫁人!在我这陌生人面前都指鹿为马,若是别有用心的在城里贵妇圈中胡言几句,安语一生怕是要背上不好的名声!如此狠毒的女人难怪能教出范文龙这般的败家子!我漫不经心的自斗彩蝶纹盘中拣出一块茉莉玉露糕,细细的碾碎了,才抬眼看向郭姨娘,“姨娘你不过是姨娘罢了,范大人一未扶正二未诰命,说好听了是个姨娘,说难听了,也不过是个奴才!”眼见郭姨娘双目圆整,抚着胸急促呼吸着,我抿唇一笑,将手里的点心渣拍掉又招呼云卷端上玫瑰汁子水里净手,边慢悠悠的擦干双手边笑道,“岳大人乃堂堂四品同知,姨娘却似若无人的一口一个‘东美’唤着,要是有心人听着了,只怕又要参上一本弹劾范大人治家不严呢!”
郭姨娘估摸着私底下打探过我的身份,只是胤禛一项行事谨慎,怎可能让区区一个姨娘打探出来?至多,郭姨娘得到的信儿不过是我已嫁人,但孤身一人在西安城,怕是被夫家休弃,又耐不住寂寞勾搭岳钟琪。再算上范文龙上回的事儿,她打定着看笑话的心思,亟不可待的来找大自在的不痛快。既然别人想让我不痛快,我还能让她过得熨帖?
“你!你…!!!”郭姨娘被我呛得气急,站起身来指着我,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旁的小丫头忙扶着她的手臂,小小的脸儿瞧着楚楚可怜。
“姨娘还是悠着些来,”我笑的愈发甜美,端起茶碗浅浅一抿,“我虽较你年轻,可我也晓得些事理,安语再不得范大人宠爱,始终是嫡女,范大人为着父女之情也好,仕途坦荡也好,安语的夫家终归不会差。上头还有个年轻有为的嫡亲兄长范文轩,不过二十出头已是安阳知府,这未来范府由谁打理如今可说不好呢!”
“范府如何与你何干?”既已撕破脸皮,郭姨娘也懒得再装出亲热的模样,笼着袖子仰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