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霍奕仍然一脸呆滞的模样,又特意补了一句,“你别担心,睡衣是秦立帮你换的,这会儿我是第一次进你卧室。”
这下把霍奕闹了个大红脸。
陆微别有点儿想笑,但想着不能欺负病人,所以硬生生忍了下来,继续好脾气地问,“你饿不饿?我熬了粥,你是出去吃,还是我给你端进来?”
霍奕觉得再窝在床上就要没脸见人了,忙道,“我出去吃。”
“那行,我去盛粥。你出来的时候披件衣服。”陆微别盯了霍奕一会儿,看他脑袋上没什么数字出现,放心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她把凉菜拌好,粥盛出来放在桌上。
她撑着头看霍奕走过来坐下,心里特别想问清楚,他对自杀那么敏感的隐情是什么。但想到他刚刚退烧,怕刺激到他,只好摁下了这个冲动。她转身去沙发上拿了包,“看你也没什么事儿了,我先走了。粥要是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我送你吧。”霍奕忙道。
“你?一个刚退烧的病人?”陆微别差点儿气笑了,“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吧,别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再晕在外面,我可找不着人帮忙把你扛回来了。”
霍奕无言以对,讪讪地道了别。
喝到粥的时候,霍奕的整个胃都舒展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粥了。
粥这个东西,上班的时候他是万万不会吃的,不仅饿得快,还容易跑厕所;秦立平时拽着他去吃饭,不是烤串就是火锅,从来不会琢磨着喝碗没滋没味的粥;平时自己在家就更不会煮,费时间,锅还不好刷。久而久之,他甚至忘了中国人的常备食谱里,有粥这么一个选项。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他的胃还是很想念这种食物的。
他闭了闭眼,想到,他妈妈的粥,真的煮得很好喝。
喝完粥,他把碗筷洗干净,难得地进了储物间。
八年前,他决定到北方重新开始,于是把老家的房子托管出去,买下了这个房子,只身搬到了这里。所有的生活用品,床单、被子、衣服,甚至剃须刀,他都买了新的。只有很少的一些纪念物,被他收在了储物间里。
他打开灯,揭开储物间里盖着的白布。
灰尘扬起来,他定定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自己不是坐在荒芜的储物间,而是在阳光下拍打晒好的被子。
可惜,屋子里没有阳光的味道。
他自嘲地笑笑。
他还记得,每次晒好被子,都要拍一拍再收起来。每到这时,傅茵都会特别开心,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这就是阳光的味道。
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吓唬她,说这其实是烤螨虫的味道。
接下来,傅茵会大叫着找他妈妈告状,他则会失去晚上的甜点。
可再有下一次,傅茵还是会来闻味道,他还是会吓唬她。
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成了习惯。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直到戛然而止时才觉得,原来当年那么幸福啊。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看母亲为他织的围巾,看父亲给他做的小板凳,看干妈给他画的肖像画,看干爸给他买的百科全书。看那些旧相册,那些逢年过节时两家人的合照。
那时两家的大人总是盛装打扮,而他和傅茵两个,尽管穿得人模狗样的,却经常弄得浑身是泥,看上去相当上不得台面。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他们的父母会渐渐老去,他和傅茵会像亲兄妹一般相互扶持着慢慢长大。他们会陪伴彼此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接纳新生,接受离别。却没想到,她把这世上所有的离别都一次性地砸在了他头上。
从此再没有人陪伴他。
所以他恨她。
却没想到,如今,连恨都不能恨了。
他从一堆旧书中翻出一封信。
那是傅茵留给他的、最后的话。
他当时恨她至极,恨不得把这封信直接烧了,但终究是没舍得。
他拿着信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拆开。就这么把信仍在地上,留着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开了储物间。
锁上储物间的房门,他就又是那个沉着冷静的霍奕。
他觉得头疼,直接扑在床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