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醉从远处缓缓的走来,脚步并没有刻意放轻,那男子却没有察觉到,整个人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无法入他的耳,入他的心。
吟醉在距离男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微微敛眸,抿了抿唇,轻轻开口道:“父亲,您找我?”
听到声音,男子像是被惊醒一样,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掩藏着哀伤的眸子慈爱而温和的看着吟醉,柔声道:“你来了,今天感觉如何?”
吟醉抬眸淡淡的抬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有一张不多见的俊秀面容,气质清贵儒雅,尚未到不惑的年纪,两鬓却染上了一层霜色,眸底亘古不变的伤痛就像是在岁月中沉淀而成,已经与他融为了一体,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沉重的沧桑,让人忍不住想要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这个人,就是沐靖澜,天下第一医的最高掌权者,她的……亲生父亲!
“很好,并无异常。”吟醉轻声回答,简洁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疏离,她终究是没有学会如何与一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相处。
沐靖澜眸光暗淡了一下,又涌出些微的愧疚和怅然,微微点头“那就好,余毒已经清除,日后亦无大碍了,只是要注意不能太过受凉。”
吟醉点头表示答应。
沐靖澜弯了弯唇,似是想要笑笑,却突然感到喉咙一痒,便忍不住以拳掩唇,闷闷的咳起来。
吟醉眸光一暗,若是普通的父女,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做女儿的似乎应该要做点什么,比方说说几句关心的话,再比方说上前为父亲拍拍背。只是……吟醉手指微微动了动,身体却僵硬的像是灌了铅,无法移动半步。
吟醉敛眸,唇角的弧度带了些自嘲的意味,原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人,可上一世的父母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让她再也无法像个普通的女儿那般关心爱护她的父亲,即便这个父亲用他的血为药引替她解了蛊,即便这个父亲把几十年的内力全部传给了她……
“您……”吟醉双手握拳,抿了抿唇“我去找张温默,让他给您瞧瞧。”说着,转身要走。
“不,咳咳,不用……”沐靖澜急忙摆手,阻止道:“为父无碍,旧疾了,一会儿就好。”
吟醉停住脚步,眉头轻蹙“旧疾?”她怎么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病?想了想,恍然,她虽来这谷中有两年,见到沐靖澜的时间却是不多的,没有见过也属常。
“是啊,自从知道你母亲……就有了这个毛病。”沐靖澜慈爱的看着吟醉,目光中带着怀念,即便是笑着的,却依旧让人感觉到深深的悲伤。
吟醉敛眸不语,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听到沐靖澜提起水湘佳颜。
沐靖澜似乎也没想让吟醉答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兀自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像是蓦然想起了吟醉一样,笑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吟醉想了想记忆中水湘佳颜的模样,与她的脸确有九分想象,气质却大不相同。那个女子张扬而炽烈,就像是开得最盛的芍药,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只为那一季的美丽,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走向凋亡。
“不要怨恨她。”沐靖澜看着吟醉,深深的叹息道:“她只是……太痛苦。”
吟醉摇摇头,水湘佳颜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给了她生命的陌生人,即便曾经有所期待也随着蛊毒的发现而烟消云散了,她并不认为水湘佳颜亏欠了她什么,自然就不会有怨恨。
沐靖澜见状微微笑了一下,抬头看向上面的花雾,幽幽道:“当年为父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带着她一起回来,也没能让她看一眼她最期待的鎏金木的花。”
吟醉也抬头,漫天的花雨引入眼帘,确实美得像一幅画,只是,太过哀戚了,就像是预示着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所以,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灿烂明媚的桃花。
“两年之期已到,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沐靖澜抬着头没有看吟醉,语气中却隐隐带着不舍。
吟醉对沐靖澜的明知故问觉得有些好笑,衔凤谷千百年来未曾被外人发现,除了它地势隐秘外,便是因着它外面的大雾,每个月只有一天可以供谷内的人进出,其他的时间,便是天下第一医的人也无法找到它的确切位置。
而与绯月暝夜约定的两年时间已经过去,吟醉自然要尽快离开,日期便是这个月可以进出的那一天。
吟醉唇角微微上扬,沐靖澜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他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期待着她或许会多留一段时日罢了,这说法不可谓不含蓄,吟醉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柔柔的暖暖的,就好像泡在温泉水里。
“五日后便走。”吟醉轻声回答。
沐靖澜叹息了一声,除了不舍之外,心里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几分无奈和愁怨,吟醉从血缘上来说,原本该是沐家的孩子,却被别人占了去,若是一般的人家还能要回来,可偏偏是最不能惹的皇家,且不说能不能认回,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吟醉便是欺君在死罪,他为了吟醉的性命,自然不能认她,可如此,吟醉便只能冠着绯月的姓了。
沐靖澜摊开手,伸到吟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