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衫,缓缓地于那铺石大道上步行而去。
雍华国国风奢靡,国中无论男女皆多打扮,好敷粉。因此,像他这样总是一袭白衫的素雅书生,其实不算多见——当然,白秀才也无啥银子用来打扮就是了。
当看到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出现在街道的那端时,白衫便走到了街道的两旁,为那些鲜衣怒马的贵胄们让了路。
他信步走着,不时与那些街边小铺的老板们打着招募。卖猪肉的刘佬头、做糕点的王师傅、做些红粉胭脂的彭姑娘、售些清雅茶具的孔举人、卖些绣花武具的孙老弟、织些衣物的刘裁缝……而他们见到白秀才,也会自然而然地唤上一声‘白秀才’,说些什么‘又跑出来忙里偷闲啦?’‘小心被掌柜扣工钱’什么的。彼此间亲昵无忌的模样,倒也难看出这白衫其实是个来萍水没多少年的外乡人士。
萍水相逢,未必不是善缘一桩。
拐过街角,白衫止步于那挂着大红灯笼的门楼之前。
抬头望去,那红底金字的匾额上,赫然写着‘虹鲤馆’三个大字。
话说这萍水郡的有两块金字招牌,其中的头块,便是这座不算很是奢侈的三层酒楼了。其一楼设四人小桌八张、六人方桌六张、八人长桌两张;二楼设两人雅座十张、一人独座若干;三楼则是有普通厢房十间、二等厢房三间、上等厢房一间。
无一日不客入盈满。
原因有三。
一是这虹鲤馆有一道红烧鲤鱼做得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且菜名顺耳,唤‘跃龙门’,那些住不了雍都酒楼的穷酸书生总会花些碎银来讨个好彩头,而不为功名所困之徒也会好奇品尝。
二算是一的果。那些曾在这虹鲤馆品尝过跃龙门的穷酸书生千千万,其中难免有二三十人后来做了雍都的大官,其中一些又愿做回头客,久而久之,酒楼便名声鹤起,弄得本郡太守御史也会常常出入。甚至有传言说,曾经,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相国,也微服私访过这虹鲤馆。
至于其三,倒有些不好明说。说是啊,这虹鲤馆的女掌柜,年轻时是名女侠仙子,曾闯荡江湖时,与那年少好游侠的先帝,有过一段不知真假的fēng_liú往事。两人甚至在行侠仗义时,一同被称为‘萍水侠侣’。但后来,那说书先生是如此说得,在先帝被点为世子之后,那贞烈女侠一不愿做那笼中雀,与三千妃子一同共侍一夫;但也无法狠下心来,一走了之。所以,最后拿了全部的盘缠,在这距离天下首都雍阳城不到百里之地开了这家‘虹鲤馆’。那想要跃过龙门,与心仪之人一起逍遥江湖,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呢?
只可惜,那说书先生说,先帝直到被谥号‘厚’字,也没有来过一次萍水郡。
唉,倘若我是那先帝,定会——
“白秀才!你又死哪儿去了?!”
一声清亮厉语倏然冲入了耳畔之中。
白秀才打了个哆嗦,抬起头,看向了那站在店门口的女子。
女子双手手支在腰间,双手捏着把绣花薄扇,端庄而大气。
她身高不高,大概也就不到五尺,一米过半多些。她身形不胖,那件素雅的齐胸襦裙显得很是缥缈——不过在胸前倒是山峦起伏,看得出是实打实的。
其容颜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算得上端庄标致、青春常驻,尤其是在得知她并未敷粉打扮之后。
但遗憾的是,其实她已经四十有——
“白秀才!你聋啦?!”
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女子便箭步走下台阶——没有寻常女子的婀娜身段,只有侠客行事的大开大合。
然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这可苦了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的白秀才。
“唉唉!掌柜的!掌柜的!游大掌柜!疼!疼!轻点!唉!”
“哦?你还知道疼啊!啊?这大中午的满是客人的时候,你小子不算账跑哪里去偷懒了?啊?!”
“唉唉、不,唉、我是去……”
“还不赶紧给我去算账!”
话音刚落,掌柜便一边揪着他的耳朵,一边快步朝那账台走去。
“唉!明白明白!我自己能走!掌柜快松手!唉、痛!”
但她却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拎着他的耳中,在酒楼的厅堂之中穿梭而过。
那些赶京赴考的穷酸士子皆是目瞪口呆,但常来的本地郡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无非是笑道两句“白秀才,又偷懒啦?”,便继续喝酒吃肉去了。
在将他一路踉踉跄跄牵扯至账台之前后,掌柜的才松开了手,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二楼,去伺候那些能坐得起雅座的贵客了。
而白秀才,一边揉着自己那火辣辣的耳朵,一边抬起头,冲着那柜台后的小不点,无奈一笑。
那小不点,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听掌柜的说,是以前被人遗弃在酒楼门口不远处的襁褓婴儿。被店里的小二擅作主张,抱了回来,掌柜的没有办法,便将之养在酒楼中,取名‘小鲤’。但后来,小二某天晚上喝高了偷偷告诉秀才,那‘小鲤’是某天下着滂沱大雨的夜里,掌柜自己抱回家的——是不是被人遗弃的孤儿一说,他也不清楚。
小鲤一岁不到就叫了掌柜‘娘’,好不容易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