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敢……家叔有祸乱东京、攻陷西京之罪。”张绣得把丑话都说在前面。
曹操自然要拿出肚量:“祸乱洛阳罪在董卓,攻陷长安罪在李、郭汜,皆与令叔父无干。另外你叔父和解二贼,使天子得以东归,有功无过。将军快快起来吧!”这番话算是把张济叔侄以往的旧恶一风吹了,跟随董卓侵害豫州百姓,在天子战败弘农时首鼠两端趁火打劫,这些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就算都没有了。
张绣松了口气:“丧乱以来我等不知所归,欲保天子东归,又恐其他大臣挑拨是非提起旧事,害我叔侄性命。今得曹公赦免恩同再造,在下以后又可以效命朝廷了。”说完他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来。
曹操不住点头:“年纪轻轻心怀社稷,难得啊难得。”
“末将已命军士清扫街道,请曹公率王师过河安顿。”说着张绣扭过头,把两根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河西岸的兵马听到后,下马的下马、摘兵刃的摘兵刃,所有武装全部解除。曹操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口哨代替军令的,不禁赞叹道:“张将军治军有独到之处啊!”
“让您见笑了,我们凉州人的土法子,没什么稀奇的。”张绣见曹营众将毫无敌意,便放开胆量又跨前几步,抓过曹操的马缰绳,亲自牵马引着他向前走。典韦、许褚一见就要制止,曹操却把手一摆:“张将军乃凉州英豪,肯亲自为我牵马,这是曹某人的荣耀啊!”
“不敢当。”
他又抚摸着张绣的兜鍪道:“将军身在军旅,不忘为叔父戴孝,这也难得。”
张绣牵着马边行边解释:“且不论他一生之是非,在下自幼失父母,蒙叔父携养长大。我那婶娘与从弟尽皆死于羌乱,我若是不为他戴孝守灵,只怕无人再承继他的香烟了。”
听这么一说,曹操越发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不经一战归顺朝廷,可谓有忠;身在军旅不忘亲恩,可谓有孝。将军是忠孝两全之人啊!”说着他不禁回头看看随军而来的曹昂、曹丕与曹真,这些个孩子们将来会不会做到忠孝两全呢?
整个水岸边的气氛其乐融融,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接收敌军,倒像是两路友军汇合。曹操把自己帐下的将领引荐给张绣,张绣也赶紧把贾诩介绍出来。
曹操第一眼看到贾诩的时候,觉得这个人与传说的大不相同。在他脑海里,煽动诸将祸乱西京的罪魁祸首,必定是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见就能感到狡邪异常。而眼前这个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高,面相和善,脸色白皙,微有皱纹,胡须修长;身穿皂色文士服,青巾包头,还稍微有些驼背。给人的感觉是庄重沉郁、老气横秋,甚至还有几分迂腐之气。曹操打量了他半天,似笑非笑道:“大名鼎鼎的贾尚书,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贾诩略微拱了拱手,脑袋还是低着,“在下现在辞官在外,权且仰仗建忠将军给食,不敢再以尚书自居。”若是能杀了这个昔日祸首,岂不是更能拉拢西京士人之心?曹操暗暗动了杀机,却不动声色道:“如今许都方立,朝廷百废待举,正在用人之际,贾先生就没有重归朝廷之意吗?毕竟您也算是助天子东归的功臣嘛!”贾诩略微抬了抬眼皮,仅瞅了一眼他虚伪的笑容,就把他的心思看穿了,干脆把话挑明:“在下实不敢再入朝,到了许都恐怕我就要与尚书冯硕、侍中台崇、羽林郎侯折,这三位同僚为伍喽!”
曹操不禁一怔好厉害的一双眼睛!他故作不解道:“贾先生何出此言?”贾诩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了,撩袍跪倒,打开了话匣子:“昔日那董卓一死元凶即除,凉州之将皆欲诣阙请罪。可是朝廷赦书久不到来,县诸部人心惶惶。只因为凶臣吕布无端造虐,专擅朝政霸占朝堂,欲尽诛凉州之人……”他不提王允而说吕布,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允昔日曾与曹操同战黄巾,搞不清两人关系如何绝不敢贸然诋毁;可吕布与曹操争夺兖州之事天下无人不晓,既然是敌非友,那怎么骂都没关系。“在下为保县兵将性命,才提议兴兵攻阙讨伐逆臣,虽是悖逆之策,然属无奈之举。不想李、郭汜祸乱三辅,以至劫持天子、扣押百官,在下实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遂暗助天子东归。本该随驾效力,可又怕正直之士不齿,难以立身于朝廷,这才远遁南阳苟且残生。”他这些话还是比较符合事实的。
曹操听罢暗自点头:这个人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贾诩生恐这番表态不够,又补充道:“《易传》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而在下呢?不仁之言,贻害天下!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邦国几遭殄灭之灾,百姓遭受刀兵之苦,多蒙曹公力挽狂澜,才保社稷幽而复命……”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得适当拍拍曹操马屁,“而究天下大乱之源,岂不皆因在下片言而起?自古兆乱者,未有似在下之甚。自古为恶者,未有如在下之深!我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痛哉痛哉……呜呼哀哉……”
见他没完没了往自己头上揽罪名,曹操反倒觉得不忍了:西京之乱的罪魁祸首真的就是这个人吗?不然吧,当初司徒王允要
是能慷慨一些,赦免了董卓旧部,天下也不至于复乱啊!那罪魁祸首是王允?似乎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