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以傀儡为身的禅师,显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佛理。
与姜望所知的其他佛门中人并不相同。说通透吧,有时候又很冰冷,说教条吧,有时候又能见圆润,又慈悲又冷酷,显得很不主流。
当然,姜望所熟知的佛门中人,也都算不上正常。
所以他竟也不知道,月天奴这到底算不算正常……
“话说回来。”姜望看着王长吉道:“王兄告诉了我们这些……山海境的真相,凰唯真的道途,诸如此类。然后呢?有什么打算?”
“然后?”王长吉轻轻抬了抬眼睛,淡声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凰唯真是要冲击超凡绝巅之上的人物,他的力量、他的想法,岂是我们所能测度?”
他用一种略显奇怪的眼神看着姜望:“你不会以为,我们有能力影响到他的计划吧?”
姜望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是以为,王长吉还有什么浑水摸鱼的法子,毕竟这个人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想象藩篱,展现了种种神奇。
王长吉叹了一口气,对姜望于他的这种盲目相信,也不知该自得,还是该失落。
或许兼而有之。
“之所以我能够察觉到一些端倪,也无非是因为……山海境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根本不需要再隐瞒。凰唯真自幻想中归来已成定局,并且时间不会太迟。”王长吉说道:“主人不在家,我偷偷舀一口水喝,无关痛痒。要想对这个房子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房子的主人可就不好说话了。”
“凰唯真何时归来?阁下可知道具体一点的时间?”左光殊问道。
王长吉又叹了一声:“你们未免太高看我。我踮起脚来,也只能远远看到凰唯真曾经走过的一点痕迹,猜测他将要走回来。哪里能够做出多么准确的判断?”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说道:“如果一定要我给一个猜测的话,我觉得在百年以内,就能够见分晓。”
凰唯真要自幻想中归来,这件事自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的。
别说大战未久的秦国,雄视天下的景国,就连楚国内部,也未必就有统一的意志。
所以凰唯真真正归来的那一刻,必然还是会有一番波澜……
只是,这也与他无关了。
“多谢指教。”左光殊很有礼貌的道谢。
相较于山海境九百多年的演变,百年以内,的确不算“太迟”。
真要论起来的话,王长吉今天所讲的消息,价值连城。
一位即将从幻想回归现实的、超凡绝巅之上的强者,无疑会影响整个楚国,乃至于天下的格局。
左家提前一步知道,可以操作的空间太大。
当然,如果像王长吉所说的那样,山海境的演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无需再隐瞒,或许很快就有各种各样的渠道将消息传开。
姜望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
“。”王长吉直接道:“所谓礼尚往来,你们帮我拿到了夔牛真丹,我也该帮你们做点什么才是。”
他看了一眼流波山外的世界:“不过垂钓争取来的权利已经在刚才的行动里耗尽,接下来我们只能自己飞过去。”
姜望当然不会客气,为了确保左光殊拿到九凤之章,他本就计划邀请王长吉同行的。
“那么长路漫漫,事不宜迟。”姜望直接飞身而起,飘飘如仙:“这一次的山海境之旅,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
左光殊、月天奴、王长吉、方鹤翎,相继跟上。
天翻地覆的山海境里,五道身影目标明确,疾飞远赴。
飓风也好,狂雷也罢,无论是什么样的天灾,甚至都没办法侵近他们身周百米。
穿山跨海似等闲,过风过雪带笑看。
在这种不管不顾、放肆疾飞的快意里,左光殊终于感受到了横推山海境的感觉。
好愉悦!
……
……
天倾愈演愈烈,中央之山雄峙于此境正中心,仿佛仅剩的撑天脊梁。
又像是暗夜的烛火,吸引着无数趋光的飞蛾。
前仆者,后继之。
山海境之旅,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被淘汰的,早已经离开。
该放弃的,早已经放弃。
还留在山海境里的人,无论是否有收获,都要开始准备最后的争夺。
钟离炎、范无术、伍陵、项北、太寅、屈舜华,这些各自灿烂的名字,已经一个个退出山海境的旅程。
没有人是弱者,但“竞争”二字无论包装得有多么光耀,底色终究是残酷的。
赢的留下,输的离开。
就这么简单罢了。
无论你家世如何,身出何门,有什么辉煌的过往。
强者倒在更强者的身前。
“万年未有之大变局,就在眼前。革蜚,我时常感觉……如履薄冰。”
革蜚在心里,反复地回忆这句话。
回忆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师那蓄满忧愁的眉头。
那位曾经煊赫一时的fēng_liú人物,曾经问道暮鼓书院的卓越存在,在越国国相的位置上退下来,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从来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天子问政,亦不复信。旧日同僚拜访,不开山门。
孤僻冷峻的像一尊石雕,对着未落一子的棋枰,一坐就是十七年。
只有他能来,只有他可以“观棋”。
那纵横十九道,从来非他所好。他也更不明白,一颗棋子都没有的棋,能看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