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有些百感交集。
宝座之上的张临川,只是淡漠地摆了摆手:“我们两不相欠了。”
陆琰躬身行礼:“愿教主大业能成,或可幽冥相见。”
“对了。”张临川又道:“你去幽冥之前,记得先帮我找一下月兔。”
现在的无生教月兔,即是以前的白骨道兔骨面者,自然也是陆琰的老熟人。
他只道:“好,教主有什么吩咐给她?”
张临川淡声道:“帮我杀了她。”
即便陆琰是这么一个早就看透了人性、自问根本冷血无情的人,也有些愣住。
因为月兔绝对是整个无生教对张临川最忠诚的人!
当初为了还并不昭显实力的张临川,就敢主动袭杀龙面。随张临川一起背叛的人,都是各有所求。唯独月兔,只是纯粹地忠于张临川。
在无生教几近覆灭的现在,整个无生教高层,也就她还在苦苦支撑,为张临川维系着最后一点微薄的信仰。
而张临川却要杀死她……
“为什么?”陆琰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对教主忠心耿耿。”
“对啊,她对我忠心耿耿。”张临川淡淡地看着他,只道:“这就是原因。”
这一眼,陆琰不敢再说什么,只低下了头:“属下领命。”
“去吧。”张临川摆了摆手。
陆琰转身疾飞,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很快飞出地宫,一路消除着痕迹。循着早就规划好的路线,一头撞进了连绵的山脉里。又贴地疾飞许久,最后穿过阵法,落到一处山谷中。
此地并不秀美,风景十分平庸。
是他早年觅得的藏身地。
他落在流水潺潺的清溪畔,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
才终于放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呼~
灰白之色的浊气,掠水纹而远。
他有些僵硬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人偶来。
屈指在人偶胸口的部位敲了敲,于是人偶的胸膛开裂,跳出一颗鲜活的心脏。
他平静地把这颗心脏,按进了自己的胸腔里。手中便由此得到了交换——
那自然是另一颗刚刚停在他身体里的心。
而这一颗心……已经被摆布得不成样子。
张临川简直是玩弄人心的行家,让他这样一个老于江湖的家伙,也忽喜忽忧,忽惧忽惊。他非常清楚在那样的状态下,张临川有一万种办法对他做点什么手脚。
所幸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在去地宫之前,就用了这样一门秘术来保护自己。
张临川从始至终摆弄的人心,都只是人偶的这一颗。便纵是有什么手段,也只应在人偶身上……
陆琰在这一瞬间眼眸翻白,谨慎地以天生冥眼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将这颗已被摆布得十分脆弱的心脏,按进了人偶的躯壳里。
噗通!
人偶扔进溪水中。
还手脚并用,挣扎了片刻,像是一个溺水的活人。
最后归于沉寂。
……
……
一尾游鱼跃出水面,在空中划了一道拱形又落下。
好一阵之后,涟漪才散去。
水中倒映着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个身影。
瘦的其实也不能说是瘦,身量较为合度。
只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站在当今博望侯身边,都很难不显得瘦。
博望侯府里的石桥上,现在只有博望侯和武安侯相邻而立。
“天子有意帮你抚平庄国旧事,彻底收你的心,所以故意留了个扣子。但景国的应对很及时,庄国的反应更是果断……咱们现在要专心绞杀无生教,还真的没工夫跟庄国打嘴仗。但是不理他们吧,以后更难师出有名。”
重玄胜手扶石栏,叹息道:“这世上怎么就没有傻子呢?”
姜望平静地道:“我与庄廷之恨,非言语可解。能让他们身败名裂是最好,不能的话,也没有什么。最后总归只有生死。”
他曾经佩戴卞城王的面具,参与了尹观的复仇之战。
佑国赵苍父子,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把一切能够利用到的因素都利用到了。
他当然会引以为鉴。
他从来没有预期过庄高羡和杜如晦的下限,因为他知道这一对明君贤臣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不管庄高羡是何等明君,杜如晦是何等贤臣,他们拥有怎样的名誉,怎样受人爱戴。都不会影响他的杀意。
所有的名誉、地位、势力、背景、利益,都不能够成为这两个人的护身符。
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大局观,不存在任何其它的考量。
一切恨意到了尽头,总归只有生死二字。
正如当初他对苦觉的回答——“杀绝便了,我死也了。”
重玄胜深知此事之艰难,若仅仅是一个洞真境的敌人,也不难对付。无非是缠磨着叔父多斩几刀。但庄高羡作为一国之主,又列名在道属国体系中,背后站着的,是现世最强之中央帝国。
牧国伐盛,尚且灰头土脸,损失惨重。
景国又怎会容许旁人染指庄国?
就像这一次,齐国只是稍稍留了个为自家国侯出气的口子,景国立即就挡了回来。
态度不可谓不坚硬。
而庄高羡杜如晦都是老谋深算之辈,想要剥下他们的外壳,还真的并不容易。只消看庄国这一次的应对,连消带打,妙不可言,哪里有半点破绽?
“这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重玄胜叹道。
姜望当然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