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令指既向,便有兵煞冲天。
隙开天穹,血线缝之。
天穹之下是明月,明月之下是战场。
此刻姞兰先戟指而下,好似血云压乌云,
若是等闲兵家,复现兵主神通的姞兰先,心念一动,即可使兵煞倒戈。
也就是曹皆在此,对兵阵的掌控滴水不漏,才有这硬碰硬的机会。
两处军阵,都在冲锋!
“兵仙?”曹皆只道了声:“今何在?!”
他从来不是一个狂妄的性格,但在战场之上,他敢于面对任何敌人。别说是拟化兵仙神通的姞兰先,便是真的兵仙杨镇在这里,他也要碰一碰。
战场胜负唯刀兵!
不在名号,不在口舌。
曹皆点兵之“沙场”,根本半点犹疑也无,冲锋起来,有进无退,如此杀向姞兰先一身独握之万军。
他不会去想,若是春死军在此如何,若是天覆军在此又如何。他只问,如何争胜在此刻。
己酉界域里,那聚集的庞大军阵中,不断有战士倒下。
但兵煞冲天,岂见回头?
神通与神通的厮杀,杀出了血肉之躯横飞的残酷。
兵道与兵道的碰撞,万法辟易!
在这乌云与血云之上,姞兰先仍然意态潇洒。
他明明是踩在两条超脱道路交汇的风口浪尖,却像是走在细雨飞花的青石小径。
他明明正指点万军,与曹皆博弈生死,却像是坐在自家窗台,闲听雨声作手谈。
他是如此地惬意,久在樊笼,难得自然。
这实在是一个灿烂的人,一个极具魅力的人。哪怕在“人”这个身份上,尚有疑义。
他就这样催发着“兵主”,而探手一招。
那仿佛远在天外的龙躯,倏然间抹去了距离,而一头撞进他的胸膛……无尽钓线已成灰,万丈龙躯入人身!
炽光大耀,天地轰隆。
此刻月亮如炉身如铁,龙身乃与人身合!
姞兰先的身躯开始发生变化,在极短的时间里,剧烈变化每一个毛孔。
他的面容五官,开始融合姞兰先与覆海这两张脸。但无论眼睛的形状、大小如何微调,始终深邃而神秘,藏蕴宇宙无穷。
你可以看到他的身形峻拔,以赤角为盔,红鳞作甲。
人身?龙身?道身?
姞兰先?覆海?
不必分辨!
三条交汇的超脱之路上,皋皆拖住了轩辕朔,他率先向伟大靠近!
曹皆问兵仙今何在。关他屁事!
与杨镇也谈不上感情,曾经有所接触,借神通一用而已。
但现在——看着面容苦毅,一边对抗睿崇,一边指挥兵锋不断突进高穹的曹皆。
他意识到,仅以兵阵指挥,他竟并不占优。拟化的兵主,毕竟也不如真正的兵主。在天府秘境里坐守的千年,兵家理念不断革新,兵家之术日新月异。毕竟进入天府秘境者,俱都修为平平,他虽有旁观,未能尽窥。
只能叹一声,后来者可畏!
当然,赞叹归赞叹,若要打扰这最后的超脱时刻……
他笑了笑:“后辈小子,敢问兵仙。今替杨镇,赏你一拳!”
很是随意地提起已覆盖赤甲的拳……一拳砸落!
轰!
在姞兰先的拳头和己酉界域之间,有一块巨大的空间,被打成了规则的空洞!
轰!
曹皆脚下的太嶷山,当场开裂,山断数截!
这位尽量悬立、瞬间解散了军阵的天下名将,胸甲立碎,胸骨塌陷。
他的神通战场化为千万个破碎片段,而他的道则本源也开始崩塌!
但在那山崩石碎的恐怖声浪里,响起了寂寞的梆声。自那千万个破碎的片段中,跳出一缕白焰来。
焰光曾照影,此地虽夜而复明。
白焰之中体现了佝偻的身影,横于曹皆身前,而使曹皆复归于战场的碎片中。
大齐守夜者,提灯之烛岁!
呼~
桃花片片已飘零,春风尚未吹起便散落,而真正的拳峰才落下。
赤鳞甲手,无限拔升、无限追逐超脱的拳头……
白焰散天涯!
烛岁那无比强大的道躯,先受大军磨杀三日夜,再参与天佛寺之战,再战于己酉界域,再战姞兰先!
而碎灭当场。
碎成了具体而微小的“一”。
不见血肉,未有残褛。
春风再回卷,只卷回了一句平静的、苍老的话语——
“齐国可失烛岁,不可失笃侯……武祖缝衣,臣不可守。”
无激昂,无慷慨,近于陈述而非咆哮。
好像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他只是一个寻常的老人。在某一刻梆声响起,他明白到了最后的时刻。看了一眼他所看护的家园,熄灭了灯,不回头地走进长夜里。
太嶷山碎了一半,新晋的血河真君彭崇简,唯有一声轻叹,而铺开血河横空。
执槊破封的旸谷将主岳节,只是略了调整了冲锋的姿态,背插“旸”字旗,再次杀向此界之镇封。天地难尽意,务求一击杀仲熹!
何其惨烈!
为大齐守夜一千年的打更人烛岁,界定了夜游神传说之极限的烛岁,白纸灯笼一出、诸邪退避的烛岁,一生所历厮杀无数、十六个分身渐次为国陨落的烛岁……
今以衍道之本躯,战死于迷界!
迷界的风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