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飘在他身前,又被风吹散,隐隐散成一个人形。
谢哀那张极美的脸,便在这个人的形状里变得具体,清晰而精致的轮廓,晶莹剔透,犹带三分寒意。
她一出现,便探手而来。
姜望静在雪中不动,手按长剑,而身后隐现一座古老阁楼的虚影!
时空仿佛静止。
漫天风雪中,极美极哀的女子,与极静极宁的男子,就这样对视。
女人在空中。
男人在雪地。
女人身后是正在发生变化的城池,在大地生根。
男人身后是仿佛亘古的阁楼,隐现于虚空。
这是错杂、对立,矛盾而静止的一幅画。
女人纤冷的指尖,在男人的肩上轻轻掸过,拂去了一片雪,淡声道:“你要找的真相,找得如何了?”
风、雪、人,重新生动了。
谢哀可以在太虚阁的封镇下,为他掸去一片雪,当然也能摘下他的头颅。
但姜望并无动容。
他于雪中静立,只道:“我不想寻找真相,我等真相铺开在我眼前。我不推动变化,我在等变化发生。”
在寒花城问仙楼,谢哀已经暗示太虚幻境在雪国的阻力来自于谁。但姜望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去追查真相。而是虎头蛇尾地抓了几个罪犯,便拎着卫瑜到太虚角楼,一坐就是三十一天。
一颗非常适合搅局的棋子,自己跳到了棋盘外。
今时今日他还不能说是天下之局的执棋者,但要以他为棋,也要问他愿不愿。
“自古龙虎汇风云,英雄即漩涡。”谢哀感慨道:“你大张旗鼓的来雪国,却表现得这么安静,实在出乎我意料。”
姜望看了看天色:“这里风雪太大,我们何不找个地方避一避?”
谢哀道:“既要避风雪,又为何来雪域?”
“总归太虚阁是有态度的。”姜望道:“我便是态度。”
“照无颜的事情,不打算继续追查了?”
“我想了又想,还是等公差出了,再来考量私事。我是个愚笨不能分心的人。”
“谦虚了!你脱身却是很及时的。”
姜望沉默片刻,回道:“我买的是看戏的票,没有拿登台的薪酬。”
“星路之法你又怎么解释?神来一笔,好一个外楼之章,雪国的大门已经被你敲开。你让我们都失去了时间。”
“你们?”
“你想知道答案?”
“……不想。看戏的敲一下催戏锣,总归是合理的吧?我不能一直这么坐下去,看完戏我还要早点回家睡觉。”
谢哀问:“你说你在等变化发生……你希望是什么变化?”
姜望道:“无论什么变化,雪域开放是定局。我只希望早点发生,早点结束。”
“你不想参与?”
“我何必参与?”
谢哀忽而一笑:“由不得你!”
便将袍袖一卷,顷刻物移光转。
姜望已被裹挟着飞过高空。
万里雪域白茫茫!
俯瞰大地无所见,而谢哀大袖一挥——
浮雾尽去,层云自开。
地广人稀的雪国,就这样解下了笼罩数千年的神秘面纱。
姜望得以第一次看清雪国的疆土。
看到寒花城更西的风景,看到寒花、雪寂、冰阳之外的城池掠影,也看到了完整的五大教区。
他本想第一时间闭上眼睛,但却惊讶地发现……
整个雪国,就是一座大阵。此刻大阵已经开启,整个雪域,都在大阵覆盖的范围里!
更值得商榷的是……这并不是护国大阵。
他曾东征西讨,亲身感受过许多大阵。此阵规模如此之大,却与护国大阵不是同一个性质。
一座座城池,就是大阵的节点,尤其是在寒花城以西,都是完全不遮掩。若有精通阵道的人,只需走四五座城池,就能感受到它的阵列。
难怪雪国只开放三座城池,难怪不许外人西去。若是为了隐藏此阵,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
在如此高处,冬皇的声音也仿佛天风带寒:“我已在极霜城表明态度,国主洪星鉴已经下令——七日之后,正式开放雪域,雪国上下将全面迎接太虚幻境,全力建设太虚角楼。姜阁员,你的任务完成了,这一切是否如你所愿?”
姜望按下心中情绪,定声道:“此顺应人心之举,我也是天下一份子,当然乐见。”
“那你是否该如我愿了呢?”谢哀问。
姜望只道:“我们都如自己的愿。”
“你看——”谢哀好像并不打算强求什么,抬指点画江山:“这一块是冬哉教区,它的形状像雪花;这一块是凛意教区,雪国境内最大的冰湖,就在这个教区里,它也是最冷的一个教区;这一块是青鸟教区,地形如飞鸟;这一块是霜合教区,像不像一面镜子?这一块是羽心教区,极地天阙山脉,就在这个教区里,雪太祖洪君琰曾有诗云,‘雄关锁月愁金乌,丈夫横剑当天门’……”
姜望道:“我能感觉到,您对这片雪域的情感。离开雪国的日子里,它一定一再地出现在你的梦乡。”
冬皇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姜望会突然聊这个。
“是啊,谢哀怎么可能不爱雪国?”她说着,继续指道:“看到那几座城池了吗?”
被她特意指出来的几座城池,分属于五大教区,在苍茫茫的雪域图景里,有显见的不凡。
这座正在开启的绝世大阵,光华如水四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