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主便道:“说清楚,是管不住地,还是管不住人?”
“话说得太清楚,就少了余韵啊。”叶凌霄瞥她一眼:“想笑就笑,别憋着难受。”
青崖山主就哈哈大笑:“你叶凌霄也有今天!”
“唉。”叶凌霄长叹一声,伸出双手,在身前比着:“当时她才这么大,那么脆弱的小可怜,一转眼,也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却还常常觉得她只是个孩子,还是走路都不稳的年纪,总要搀着她——也许我也是时候放手了。”
“舍得么?”白歌笑问。
“舍不舍得……哈!”叶凌霄潇洒一笑:“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老顽固一直做拦路虎,时间久了可就讨人嫌了。我还指望以后若是缠绵病榻,还有人愿意来看我呢。”
“能叫你叶凌霄自知这点,可真是难于绝巅!”青崖山主笑道:“看来你修为大有进益!”
叶凌霄拱了拱手,表示讨饶,请求放过。
白歌笑也就点到即止,又问道:“青雨近来如何?都忙些什么?”
他们相熟不止一年两年,叶青雨的成长,她也是一直关切着的。当初年纪还小的时候,还想把叶青雨送进青崖书院读书,后来叶凌霄自己舍不得,也就罢了。
叶凌霄道:“还是那些——看看云,练练琴,喝喝茶,修修道,演演法,也学着处理一些宗门的事情,再就是给她的笔友写写信。每天悠然自在,自得其乐。”
白歌笑有些感慨:“当世天骄,要么勇猛精进、大道独行,要么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像她这样清冷宁静的,太少见了。也不知你怎么养的性子,跟她母亲截然不同。”
“大争之世,烽火未休。我有时候也在想,是否该叫她染些酷烈,以便更好地面对这个世界。我也有意带她去过妖界战场,叫她见识血火,但她跟那种地方完全不协调,怎么都不是属于战场的人。哪怕心里带着情绪,手段也显温吞。”
叶凌霄抬眼看着远处,其声悠悠:“我带她去天外修行,她对花花草草天外风景的兴趣,远大于征伐异族、探索险地。不能说她不用功,她也很努力地修炼,道术杀法都掌握得很快,但她的心一点都不锋利,与人厮杀,十成功力用不出七成。”
凌霄阁主轻叹一声:“世道不宁,她这性子,我难以放心。”
放眼天下,那些耀眼骄才,都是道法兼修。用自己的【法】,护自己的【道】。用自己的剑,维护自己的道理。
这个【法】,可以是刀剑,可以是力,可以是势……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卫道的手段。
叶青雨在修行上的天资,是一等一。在杀伐之上,则难言天赋。
那些只会拳脚的,都知“一胆二力三功夫”,没有杀人的决心,任是万法加身,也不能临阵而用。
擅长搏杀如姜望、斗昭、重玄遵者,是十成力能够杀出十二成的威能。此外如黄舍利有【菩提】,赵汝成有【灵犀】,也能借助神通演尽战斗才情,臻于巅峰。
如秦至臻这般的天骄,战斗才情亦然极佳,却不是绝顶。面对其他人自可势如龙虎,在面对姜望这样的对手时,难免处处被压制,十成力只能杀出九成九。
像叶青雨这样的搏杀天赋,真个到了与人斗法的时候,基本只能靠境界、靠秘法、靠一些外物来压人了。
叶凌霄也是拳打西极,脚踢东海,无数次生死中砥砺出来的杀才,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自然有极清晰的认知——至少在实力这个方面,不会有太大误差。
青崖山主正色道:“这孩子清冷淡雅,与世无争,还有一点点的痴。注定是修道而非炼法之人。顺其自然就很好,你可别矫枉过正。”
叶凌霄摇了摇头,宠溺地笑了笑:“我哪舍得?她不能自持其路、自诛外邪,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护道便是。”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青崖山主的语气很是郑重:“终究道为根本,法只是手段。这一路是腥风血雨也好,风轻云淡也罢,走到高处之后,看到的风景都是一样的。有你在旁边看着,她的道不会被影响,还是能往山上走。”
叶凌霄闻弦知雅意,不再笑了,手里摩挲着茶杯,眼神里有了几分认真:“我会珍重。”
……
……
“江湖路远,请多珍重。”
这只是一句寻常的告别语。
却是中山渭孙所听到的好友的最后一句话。
上次与他告别的,是伍陵。
这次与他告别的,是龙伯机。
大家都是拥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彼此都有灿烂的人生。都相信对方会过得很好,从未想过一别成永远。
等到风起云涌,才知世事无常。
鹰扬卫大将军中山燕文心坚如铁,太虚阁员黄舍利散漫却很拎得清,天下第一的姜望,不怎么言语,心里却什么都明白。唯独他中山渭孙,这一次不知轻重。
这是他三十一岁的人生里,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不知轻重。
放开脸面,不顾名誉,不识大体,枉做小人!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说服执掌鹰扬府的爷爷;他知道黄舍利就算跟他交情再好,也不可能为他插手楚国事务;他知道姜望没有任何理由,帮他救龙伯机。
他想着把这两个人哄过来再说,借一下他们的名声,扯一张虎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