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突然狂风大作,一阵阴气破窗而来。
一寻常人家堂屋之中,大喇喇坐在桌子之上,斜侧着身子,支着一腿,荡着一腿,时不时还饮两口小酒、吹几声流氓哨,没个正型的,可不正是倪修吗?
只见她两侧各有一人坐于座上,此刻已然被阴风所扰,汗毛立起,冷汗直流,浑身颤抖得跟筛子似的,还拼命捂着嘴不敢出声。
阴风刮了半天都不见鬼影。倪修也不急,就这么等着。邪物都是一个套路,得先把人吓得心神涣散,趁人阳气薄弱之时才会出手。
果然,不多久,连她都觉得身边两人快被吓得魂归西天时,一道邪风扑开了正门,一道身影赫然立于门下。
顿了一顿,那身影突然飞速飘至她们身前,毫无预兆地逼近,在视觉上确实有些吓人。
“装腔作势!雕虫小技!”倪修在心中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然而……心中话音刚落,就见身旁两人齐齐栽倒地上,生生被吓晕了过去!倪修扶额,这般打她的脸真的好吗?
她横在桌上抖着二郎腿,打量那身影:书生模样的装扮,头戴生津帽,身披绣罗袍,虽是怨鬼但五官周正,一副温润得体的表情,想来生时家境、涵养都是不错的。
那鬼书生立于三人身前,无视倪修,只盯着地上那两个晕过去的人看,硬是将两人看得被周身寒气激醒才慢悠悠地张口:“我出上联,尔等来对。”
说完报了上联道:“龙灯上庙晃晃次。”
身旁两人乃是一对农家母女,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大字,白日里女儿浣衣时不慎跌入湖中,本能呼救,母亲一时心急,痛呼“我儿”。二人皆是说了话才被倪修忽悠着诱邪物来了,哪里会对什么对子?
倪修也是头大,心道:“什么骚操作?这鬼书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傻死的?”她向来对这些诗词歌赋文章无感,兴致上来时偶能吟上些旁人作的诗应应景、助助兴,叫她自己来作是死也作不出来的。
那鬼书生见三人皆不说话,微愠,对着中间的倪修道:“你来!”
一瞬间,倪修仿佛看到了姬家的那个老学究站在自己跟前咄咄相逼,怒答:“不会!”
就在她以为书生会狂性大发之时,那书生却满意一笑,微微敛了怒意,问:“你爱我吗?”
“……”
“……”
“……”
猝不及防的表白?这回倪修也愣住了,心道:“难道是读书读傻了,被心上人抛弃才死?”
“你爱我吗!”见倪修不答,鬼书生又问了一遍。
这回他的眉宇间多了些许狰狞,声音也倏然拔高了许多,有些刺耳。
那对母女自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倪修来答。灵机一动,她反问道:“那你爱我吗?”
鬼书生没料到,一时语塞,须臾,略过这个问题,抛出了第三个:“你可愿嫁我为妻?”
倪修如法炮制地答道:“你可愿娶我?”
然而这次这个方法却是没用了,那鬼书生突然大怒,变了一张吊死鬼的脸就向一旁的少女伸出鬼手……
这是个哑城,整个城中,敢张口说话的人皆被拔了舌头致死,剩下的人里自是无一人敢张口说话,因此倪修一点也不知这鬼书生的来头与心结。本想诓他道出缘由,助他了结心愿,好将其度化,却未料他此刻突然发难。
妇人大惊,扑身上前,声色凄厉:“桂英!”
倪修两指一挥,打出一道小符,心中冷笑:果然!不论人鬼,柿子都挑软的捏。
她自是不必说。那妇人为母则刚,关键时候也是能拼了命去的,心中自有一抹刚强之气,只有那女儿最为柔弱,便成了第一目标。
鬼书生被小符震出几步远去,见势不妙,飞身欲遁。引了好几天才将他引来,哪能轻易放走?倪修飞速地打出一串符,将他生生困于屋内。
“为何杀我?”倪修念了咒,使自己看上去面目难辨。
鬼书生反问:“挑拨离间,诽我谤我;巧言善辨,污我蔑我,难道不该杀吗?”
“我何时‘挑拨离间,诽你谤你;巧言善辨,污你蔑你’了?”
鬼书生闻此问,仰天大笑,神情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却从没看透你!你到现在还装模作样,殊不知我早已知晓一切……”
原来,这鬼书生生前还是个秀才。他本就天资聪颖,又一心向学,耐得住寂寞吃得下苦头,十一岁就考取秀才。
这本是好事,可这世上总有人见不得旁人好,不知打哪儿传出的谣言,一时间甚嚣尘上。道是他家境殷实,贿赂了考官提前得了考卷才有此成绩。
三人成虎,昔日人人称赞的神童,一夜间沦为笑谈。更有先生当众考校他,小秀才皆能对答如流,直到那一联“龙灯上庙晃晃次”一出,全场寂静。那联甚难,他敢说答出者屈指可数,可那先生却道:“尔乃神童乎?”。小秀才百口莫辩……
“难怪先前有此一问。”倪修心道。
后来,小秀才长成了大秀才,加冠之年,正是情窦初开。貌美的青梅屡屡撩拨,他赠诗以表心迹,却被传了出去,从一柄笑谈堕为世人口中的登徒浪子。他想要辩解,然而单薄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唾骂声中压根儿翻不起一层浪……
再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得了一桩圆满的婚事。可大婚在即,说他仗势欺人,强娶良家女的谣言又传得沸沸扬扬,值此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