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安王府的花园,一个干瘦的少年推着一名俊逸温雅的青衣男子,如今已经是八月底的天,连着一个月的晴天,天气一直很好。
“连翘。”
男人扬起手掌,示意少年止步,少年笑着将鱼竿送到男人的手中。“王爷的脸色越来越好了——”
“都要谢谢你的师傅。”御祁泽的唇边饱含着笑意,以往总觉得下身如同朽木一般沉重不堪,而如今,韶灵在他身上用的药,渐渐有了效果,他虽然还不能下床走动,但精神元气都在恢复。
一连几日不曾见到韶灵,他当下就知道出了事,命人暗中打听宫里的形势,才知道韶灵是跟着一位叫做“慕容”的公子回来的,据说,那位公子是朝廷的座上客,太后跟皇帝,都极为器重。几天后,探子告诉御祁泽,韶灵生了一场病,他忧心忡忡,不是生怕没有人医治他的腿疾,而是生怕就此让太傅绝后。太傅因他而死,他已经内疚难安,那个热情真诚的女孩,若是被卷入皇宫争斗被皇权就此压死,他如何安枕无忧?!不出十日,他收到了韶灵的亲笔书信,她说把自己最信任的弟子送到他身边,代替她给自己继续医治,不涉及针灸,药方是她留下来的,让连翘负责御祁泽的饮食起居。
连翘这个少年,才十五岁,但手脚利落,擅长料理照顾布,才使得韶灵的心血不曾白费,诊治不曾中断。
哪怕韶灵被驱逐出京城,她还是不曾放弃他这个病人,这个女子,哪里只是冰雪聪明?更是蕙质兰心,细心谨慎,心底纯良。
“秀写信交代过我,让我以下人的身份留在王爷身边,不可泄露身份,更不能怠慢王爷。已经快半年了,药汤可以不必日日泡身,我会帮王爷按揉肌肉,何时恢复了知觉,王爷该开始走步了……”连翘俯下身子,给御祁泽敲打着小腿。
御祁泽笑了笑,却没说话。
“但一开始,肯定很不习惯,也会很难受,就算是半个时辰,也会很难熬的。不过秀说了,长痛不如短痛,不能因为一时懈怠,拖延了最好的时机,要我看着王爷,头三个月每天要走上一个时辰,就算不在室外,在室内也行。”连翘把实话说在前头,静安王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因为他躺在床上四五年时间,一夕之间要想下地走路,实在是天方夜谭。
“本王是病人,当然要听大夫的话。”话音未落,左小腿突地传来一道莫名的酸麻,令他不禁俊脸扭曲,眉头紧蹙。
“王爷,你怎么了?”连翘担心地问。
“好事……是好事……”御祁泽紧紧握住拳头,强忍着这种酸麻带来的不适感,他的下身麻木了多久了?就算是疼,他也好久没感受过了。
韶灵说的,不是谎言。
他这辈子,还有希望,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们晚上就开始练习,连翘。”御祁泽温文地笑,鲜少没有太多喜怒变化的脸上,却闪烁着喜悦的笑容。
“王爷!”连翘闻言,原本就是一点就通的个性,顿时大惊失色,随即喜出望外,他被秀安排前来照顾这位病弱的王爷,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长达数月照料布,更别提这个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他每日都遵照秀给他的信,煎药,准备药草汤水,按摩腿上的穴道,从不假手于人,不敢有任何怠慢。
御祁泽笑而不语,只是再度点了点头,他一天都等不及了,半年,他等了半年才有了知觉,就算韶灵要他一天走上五个时辰,十个时辰,不睡觉都练习走路,他也心甘情愿。
他不再怨天尤人,这辈子生在权贵的地方,实在凶残,导致自己被陷害被波连,往后的日子,即便在众人眼中他还是一个废人……他也不该放弃自己的人生。
等他何时能下地走路,宛若常人,他也不会再频繁出现在皇族面前,只会安安分分留在静安王府。
至于韶灵……太傅之女,太傅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太傅是他好多年的师傅,感情也许比先帝还深,太傅一心维护他的名分和太子之位而被人当成,连累韶灵躲躲藏藏生活,这对父女,是自己的贵人。
他虽然已经不再是太子,只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皇族,苟且偷生,他在见到韶灵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想好他日给她何等的回报。
活着,才有希望。
这是韶灵常常对他说的话,回忆她说过的话,一点都不困难,它们已经深烙于心,毋须费劲回想。
“你家秀真是个奇女子。”御祁泽扬唇一笑,轻轻输出一口气来,抬起俊脸,望向蔚蓝的天空。这是自打他被软禁之后,唯一一次看得清天上的白云,以往,他的眼前总是蒙着一层灰暗的阴霾。
那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曾经器重自己到最后却又铁石心肠的父皇,端庄仁慈却又抑郁而终的母后,他曾经显赫一时的身份最终沦为囚徒——这世上他得到的不少,但失去的亦很多。到这个时候,过了而立之年的自己,若是还不曾看透人世的惨淡,未免就太无能了。
今日,云淡风轻,是个好日子。
他已经没了妻子,更无子嗣,他日若是再被设计白白丧了性命,总该给这个救命恩人留点东西。
……
恶官吏。
贪婪好色的恶官吏。
不知节制的恶官吏。
韶灵的指腹抵在她的眉心,轻轻按压,觉得很是头疼,看得出众人对来人的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写满了这些心思。
低下头,佯装不曾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