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拉住她衣袖的手松开了,并不曾斥责他,她只是幽然呢喃。
“你做的事,像极了我。”
她总算见着他了。
他们最为相似的便是那双黑夜般浓重的眼瞳,长睫浓密,宛若两把黑色羽扇,透着淡淡阴影。
韶光的眼里,尽是阴郁之色,肌肤透着常年不曾晒着日光的白,脸颊瘦的微微凹陷,干涩的唇角泛着白。在外着一件翠绿色的长衫,里头层层叠叠穿了好几件衣裳。这几日的奔波,黑发散乱,看来格外疲惫。
少年看着她,眼底却满是防备之意,韶灵俯下身子,试图抽出那把精巧的匕首,可惜他咬紧牙关不肯松手。
她垂眸一笑,并未看他倔强的面孔,柔声道。“我不会抢走你的匕首,任何时候你都要学会自保,在这里除了我之外,也许每个人都是敌人,不得不防。我只怕误伤了你自己——”
苍白纤瘦的五指,渐渐有了松动的缝隙,韶灵相信既然她对他心有灵犀,他也定是如此。将匕首从他手中一寸寸抽离开来,耗费了韶灵不少力气。
一股莫名的无力感,从背后袭击了她,令韶灵心中苍凉悲怆。他不再看她,早已低着头,看着地,安静的令人心疼。
“我不会逼你开口,更何况你如今没有半点力气。我们一起吃晚饭,若你愿意,朝我点点头。”
良久之后,他才无声无息轻点了头,韶灵眼波一闪,双目刺痛。
“好韶光。”
她轻轻地,缓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这一个她始终放不下忘不掉的名字。
他肩膀一抖,像是这个名字触动了他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极慢地抬起脸来,望着眼前白衣红裙的娇美女子,同样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阵阵涟漪,那像是泪光,更像是别的。
她凝神望着红了眼的韶光,眉头舒展开来,柔情似水。“我的好弟弟,韶光。”
但只是一瞬,他突地又避开了她的眼,紧紧地低着头,宛若做错事的孩童。她伸手想要碰他的肩膀,他却又闪过了,侧着身,宛若雕塑动也不动。韶灵蓦地愣住了,料到他对外人的防备,却不曾想过他居然如此避讳别人的触碰。她在心中重重叹息,唯有希望……她担心的,从未发生在韶光的身上。
转眼间,半月已过。
韶光很听她的话,一日三餐若看不到她,他绝不会碰碗筷,苍白的唇抿成一线,直到等她回来。
一切,似乎渐渐转好。
他开始吃饭,开始看书,开始听她讲过去的往事,只是……他还是不说话,更从不让她碰。
贪婪将他的身影填满在眼底,她微微失了神,曾几何时,爹爹在书房誊写文书的沉静身影,她还记忆犹新。
他们分别了整整九年。
她遭遇丧父之痛的时候,韶光才是个一岁的婴孩。
她越来越怀疑,当年父亲早已对宫家的灾祸洞察于心,才会兵分两路,暗自让奶娘周婶带着韶光离开。世人原本就重男轻女,只有他,才是宫家最后的命脉。
她并不嫉妒韶光被父亲如此厚爱,韶光在父亲的眼里,不只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儿子,更是娘亲短暂生命的延续。
但从小由奶娘周婶带大,不可否认,他懦弱沉郁,少了几分男子汉的利落果断。
她可以轻而易举调理韶光体内的虚弱,但对于他的心病,她只能下狠药。
“韶光,你在大漠长大,不曾见过中原的风景,既然回来了,你尽可忘记在大漠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她轻轻握住他苍白的指节,那三个字,最永恒的誓言,从她温热的心口挖出,捧在他的面前。“我陪你。”
这一次,他不曾推开她的手,不曾避开她的炽热眼神,任由她越来越紧地收紧指尖。
放下书,他忍耐着极大的苦楚悲恸,仿佛就要在悲伤的河流中溺毙,最终无法继续看她,全身抖得厉害,久不能言,双唇嚅动,难以自已。
“韶光,如今好了,你有了我,我们都不会是一个人了。”抬起左手腕,精致金链上的铃铛发出轻快柔和的乐声,她强忍着心疼,笑道。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直到整个身子不再轻轻颤栗,他才鼓起勇气抬眼看她,笑意极轻极淡。
大半月过去了,这是头一回见到他的笑容。
幸好,他还会笑。
总有一日,她会让韶光的眼泪,都化为开朗笑容,他们曾经被蛮横无理地夺走一切,颠沛流离,家破人亡,但迟早有一日……她会让那些人,把属于他们的东西,双手奉上。
云门的花园很大,抵得上三座庭院,靠北修建了一座精致的花房,通体白色,透过镂空窗户望入其中,各色牡丹充斥眼帘,美不胜收。
“牡丹亭”三外显眼,颇有古风。
云门之人,鲜少有这等赏花的兴致,途径花园个个行色匆匆,这等美景理所应当成了奢侈的摆设。
大漠虽也有雄浑壮烈的风景,但又是另一种美。
果不其然,韶光走入牡丹亭,专注地凝视着花颜,沉郁的眼底,渐渐燃起了些许痴迷——这些寓意富贵的牡丹,姿态高傲尊贵,他从未见过。
韶灵跟他并肩站着,牡丹开的大好,她却没有心思欣赏,韶光脸上的每一丝神采,都牵动着她的心。
她嫣然一笑,徐徐说道。“韶光,这儿的花园多漂亮,你知道么,牡丹本是花中之王。牡丹亭里的这些花种,品级上等,较皇宫的御花园也毫不逊色,甚至,有些在宫里也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