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透过烟雾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蹬着三轮车的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叫喊着高价收旧家电、旧电视机、旧洗衣机、旧冰箱;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的少妇女显然刚刚醒来,正带着脏兮兮的宠物狗精神萎靡地寻找着哪里还有早餐;穿着职业西装的小伙子打扮得油头粉面急急地朝村外走去,不像是要参加什么盛会倒像是马上就要误了什么重要的事;带小孩的妈妈一边追着四处乱跑的小孩一边破口大骂:再跑!看我不打死你!小孩早都听惯了这样的威胁,不但没停反倒呵呵着跑得更快了,女人一个大步上前一把将孩子拖倒在地,二话不说就扇了一巴掌:叫你跑!跑啊!跑!怎么不跑了?
一幕幕生活碎片跟拼图一样在武老三眼前组成了一幅绵长的画卷,画卷里充斥着引浆卖岩的吆喝声;为了蝇头小利的斤斤计较的争吵声;年轻妈妈对孩子的高呼低喝声……这里隐藏着一个个进城打工者的人生奋斗,也隐藏着他们的不尽辛酸,积极的、向上的、向善的、向恶的、猥琐的、下流的、无耻的、卑鄙的……这里就是一台戏,戏里什么角儿都有。有哭的,也有笑的,有坐轿的,也有抬轿的,有欺负人的,也有被欺负的……
呛人的烟雾在武老三眼前缭绕着,他眉间的“川”字微微地一松一紧,深陷的眼窝里那道阴鸷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深邃,在密云矿区打打杀杀的往事跟播放幻灯片一样播放着……
一个高晃晃的身影遮住了忽明忽暗的阳光,也惊扰了他对往事的回忆。武老三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儿子武军强来了。
“爸,这会没人吃饭了,你们就早点收摊吧,紫华中午没人吃煎饼。”武军强说。
“强强,你怎么来了?这会厂里不上班吗?”武军强妈妈问。
“放假了,今天下午也不上了。厂里接不到活。”武军强说。
“那可怎么办啊?在紫华干啥都需要钱,厂里没活干可咋办?”妈妈无不担忧地说。
“什么怎么办?凉拌!”武军强不屑地说,“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他说着便走了进来,把店里巡视了一圈。
“强强,你吃了吗?我给你摊个煎饼……”妈妈说。
武军强看了看表说:“现在都几点了?这个时候早饭已过午饭未到,吃什么饭?”
“管球他几点不几点哩!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咱不像城里人那么讲究,吃个饭还非得等到时间,还非得高桌子低板凳……”武老三扔掉烟头踩在脚下,先是顺时针旋转又逆时针旋转,将烟头熄灭。
“你就别问了,咋那么多话?赶紧给强强摊一个……”武老三说着来到平底锅旁准备往煎饼里卷菜。
武军强妈妈这才赶紧行捉起面盆里的铁勺,动作娴熟地把面糊浇到平底锅上,烧热的平底锅一沾上面糊就啦一声冒起一阵白雾……
武老三笨手笨脚地给他卷了个粗壮的煎饼,恨不得把盆子里的肉和菜全都卷进去,他还不会像用襁褓包婴儿那样卷煎饼,煎饼还没递到武军强手里,就跟捅了娄子一样,把切成环状的青椒哗哗往下掉。
“爸,就你这手艺还能卖煎饼?”武军强接过煎饼说。
武老三嘿嘿笑了笑说:“看来,真是人过三十不学艺啊!我学了快两个月了,现在还摊不了煎饼,真是看人挑担不吃力啊!”
“其实你爸的进步已经很大了,现在偶尔凑合着能把煎饼摊成一整块,要是再练练,我估计就差不多了,时间长了摊得自然也就平整了,手法熟练了,慢慢也就能摊薄。别看你们爸笨手笨脚的,可想想,他都大半辈子了,以前啥时候进过厨房?不光他,在咱们密岩,哪个男人会做饭?”
武军强没有接话,他一边吃着煎饼一边吸溜了一口小米稀饭。
“没事。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别的什么大事我做不了,难道我连个煎饼也摊不了?今晚我继续练,我就不信摊不出又薄又光的煎饼?”武老三说。
“你已经糟蹋了大半袋面粉了,看得人都心疼……”妈妈说,“要说练,你卷菜的工夫也得练……”
“啥糟蹋不糟蹋的?干啥事还不都得摊点本?我都想好的,我就先拿10袋面粉练手……”武老三说。
“啥?10袋?”妈妈惊讶地看着武老三。
他粗糙的脸上流露着坚定的表情,跟当年坚信土专家说他家废弃的旧矿里还有矿石时的表情一样坚定。
“人和人比,谁也不比谁多只眼睛……对!世上无难事,只要练,一直练下去,我就不信还摊不了一个煎饼。到时,我看咱们的店名都得要改……咱就不再叫‘一张’了……”
“改店名?就这么个破店……”武军强插了一嘴。
“你要改成啥?”武军强妈妈问。
“武氏煎饼!”武老三说。
“就这名字?哪家卖饭的招牌前面不是什么张氏、王氏、李氏、赵氏……没新意。”武军强妈妈说。
“噢……我忘了,少说了一个字:武氏煎饼王!”武老三说。
武军强吃完了饭,又走到平底锅前问:“妈,这几天生意咋样?有人买么?”
“有是有。就是买得人少。一过了上午10点半就没人吃了,不过,晚上有时会有人来,他们把煎饼当成晚饭吃。”妈妈说。
“能包住不?”武军强问。
“紧紧张张,上月没包住,这个月估计危险。不过,情况比原来能略微好些,要